暹邏國貢獅,每止處,觀者如堵。其形狀與世所傳繡畫者差異,毛黑黃色,長數寸。或投以雞,先以爪摶而吹之。一吹,則毛儘落如掃,亦理之奇也。
異史氏曰:“封股傷生,君子不貴。然愚佳耦何知傷生為不孝哉?亦行其心之所不本身者罷了。有斯人而知孝子之真,猶在天壤耳。”
翟湛持,經理饒州,道經鄱陽湖。湖上有神祠,停蓋遊瞻。內雕丁普郎死節神像,翟姓一神,最居末坐。翟曰:“吾家宗人,何得鄙人!”遂於上易一座。既而登舟,大風斷帆,桅檣傾側,一家哀號。俄一小舟,破浪而來,既近官舟,急挽翟登小舟,因而家人儘登。核閱其人,與翟姓神無少異。無何,浪息,尋之已杳。
死。閉門下鑰,始入,視兄已渺,入室,則亡者已蘇,便呼:“餓死矣!可急備湯餅。”時死已二日,家人儘駭,生乃備言其故。七日啟關,去喪幡,人始知其復甦。親朋集問,但偽對之。
一夕,明月瑩澈,小步庭中,問女:“冥中亦有城郭否?”答曰:“等耳。冥間城府,不在此處,去此可三四裡。但以夜為晝。”問:“生人能見之否?”答雲:“亦可。”生請往觀,女諾之。乘月去,女飄忽若風,王死力跟隨,欻至一處,女言:“不遠矣。”生瞻望殊無所見。女以唾塗其兩眥,啟之,明倍於常,視夜色不殊白天。頓見雉堞在杳靄中。路上行人,趨如市集。俄二皂縶三四人過,末一人怪類其兄;趨遠視之,果兄,駭問:“兄那得來?”兄見生,潸然零涕,言:“自不知何事,強被拘囚。”王怒曰:“我兄秉禮君子,何至監倉如此!”便請二皂,幸且寬釋。皂不肯,殊大傲睨,生恚,欲與爭,兄止之曰:“此是官命,亦合奉法。但餘乏用度,索賄良苦。弟歸,宜措置。”生把兄臂,哭失聲。皂怒,猛掣項索,兄頓顛蹶。生見之,忿火填胸,不能製止,即解佩刀,立決皂首。一皂喊嘶,生又決之。女大驚曰:“殺官使,罪不宥!遲則禍及!請即覓舟北發,歸家勿摘提幡,杜門絕出入,七日保無慮也。”王乃挽兄夜買小舟,孔殷北渡。
孝子
沂水馬姓,娶妻王氏,琴瑟甚敦。馬早逝,王父母欲奪其誌,王矢不他。姑憐其少,亦勸之,王不聽。母曰:“汝誌良佳,然齒太幼,兒又無出。每見有勉強於初,而貽羞於後者,固不如早嫁,猶恒情也。”王正容,以死自誓,母乃任之。女命塑工肖夫像,每日酹獻如生時。
青州東香山之前,有周順亭者,事母至孝。母股生巨疽,痛不成忍,日夜嚬呻。周撫肌進藥,至忘寢食。數月不痊,周憂煎無覺得計。夢父告曰:“母疾賴汝孝。然此瘡非人膏塗之不能愈,徒勞焦惻也。”醒而異之。乃起,以利刃割脅肉,肉脫落,覺不甚苦。急以布纏腰際,血亦不注。因而烹肉持膏,敷母患處,痛截然頓止。母喜問:“何藥而靈效如此?”周詭對之。母瘡尋愈。周每保護割處,即老婆亦不知也。既痊,有巨疤如掌,妻詰之,始得其詳。
秦郵王鼎字仙湖,為人慷慨有力,廣交遊。年十八,未娶,妻殞。每遠遊,恒經歲不返。兄鼐,江北名流,友於甚篤。勸弟勿遊,將為擇偶。生不聽,命舟抵鎮江探友,友他出,因稅居於逆旅閣上。江水澄波,金山在目,心甚快之。次日,朋友來,請生移居,辭不去。居半月餘,夜夢女郎,年可十四五,容華端妙,上床與合,既寤而遺。頗怪之,亦覺得偶爾。入夜,又夢之;如是三四夜。心大異,不敢息燭,身雖偃臥,惕然自警。才交睫,夢女複來,方狎,忽自驚寤,急開目,則少女如仙,彷彿猶在抱也。見生醒,頓自愧怯。生雖知非人,意亦甚得,得空問訊,直與馳驟。女若不堪,曰:“狂暴如此,無怪人不敢明告也。”生始詰之,答雲:“妾伍氏秋月。先父名儒,邃於《易》數。常保重妾,但言不永壽,故不準字人。後十五歲果夭歿,即攢瘞閣東,令與地平,亦無塚誌,惟立片石於棺側,曰:‘女秋月,葬無塚,三十年,嫁王鼎。’今已三十年,君適至。心喜,亟欲自薦,寸心羞怯,故假之夢寐耳。”王亦喜,複求訖事。曰:“妾少須陽氣,欲求複活,實不由此風雨。後日好合無窮,何必今宵。”遂起而去。次日複至,坐對笑謔,歡若平生。滅燭登床,開異生人,但女既起,則遺泄流浪,感染茵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