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雙目微眯,盯著漂泊轉動的茶葉,眼神迷離,似已墮入回想當中,稍時以後,雙目展開,目露光彩,一掃先前頹迷之色,道:“此事還須從四十年前提及,當年惠宗即位之初,一心削藩,燕王則覺得國“靖難”之名,誓師出征。南都城陷之時,燕王見宮中奉天殿大火沖天,怕惠宗****,遂命人救火,但因火勢太大,畢竟未能救出一人。火滅之時,灰燼當中遺骸已然難辨,卻不知是何人之骨。燕王未能見到惠宗,自不斷念,便令部下軍士搜刮全城。”
楊士奇任他跪在腳下,淚落如雨。待他哭聲稍歇,便用手摸摸他的頭髮,拍拍他的肩膀,他已經長高了,長壯了,不再是疇前阿誰寡言少語的小子,他邊幅俊朗,像極了他爹,他很欣喜的一笑,道:“天不幸見,你畢竟還是活著,不枉我養你一場,我楊士奇未曾講錯,終不負故交所托也!”冷淩秋痛哭一場,心神已垂垂腐敗,聽他說不負故交所托,心中驚覺,莫非他熟諳我爹?我未記錯的話,彷彿是父母已故以後,才進的楊府。楊大人莫非真老胡塗了麼?
二人進得屋來,冷淩秋見陳列用度一應俱全,卻無一個丫環主子,不由說道:“這張知州怎不為大人派一仆人?”說完便為楊士奇拿過椅子,鋪上緞墊,楊士奇道:“非是他不派人,而是我不讓人奉侍,你自從進院中以來,可曾見過一個侍從?”冷淩秋方纔情感衝動,對此卻全無發覺,這時回想起來,頓覺出非常之處,道:“不知大人侍從都在那邊?”楊士奇笑道:“我自返鄉以來,路上多不承平,這院中雖說看不見人影,但卻不表白這些人都不在旁。”冷淩秋頓時覺悟,楊士奇五朝元老,豈是等閒之人,本來早有安排。便道:“我此番來見大人,便是為此而來,前路有奸人擋道,還請大人多加防備。”
楊士奇一撚長髯,笑道:“小子故意了,竟然還惦記老夫安危。”說完一頓,又道:“王振此賊,在京中何如我不得,此次趁我回籍,便使些卑鄙手腕,我楊士奇豈能讓他如願?”冷淩秋一聽,本來他早有籌算,我此次前來告訴於他,當是多此一舉了,他見楊士奇神采如常,全然不是病態之身,不由問道:“傳聞大人有恙在身,卻不知是何病症?”楊士奇見他體貼之心,早已閃現神采之間,哈哈一笑道:“老夫要不找個遁詞,這一起之上隻怕費事更多,僮兒你還是如之前普通,心機純真如此。”
冷淩秋聽他娓娓道來,事隔經年,便似昨日之事,當知此事對他印象極深,遂問道:“不知惠宗下落如何,可有成果?”楊士奇微微點頭,接著道:“那些軍士不眠不休,整整搜刮三天三夜,也未見惠宗屍身,不過卻在宮中發明一處密道。”“密道?”冷淩秋驚奇道:“宮中如有密道,倒是何人所為?莫非惠宗未卜先知,早已算到本日?”楊士奇道:“這密道並非惠宗所就,而是太祖所為。你可曉得太祖部下能人異士其多,而此中一人便是劉基。”冷淩秋道:“莫非是那‘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的劉智囊?”他暮年在楊府當中,所閱經史子集其多,對一些雜書閒話也略有觸及,故此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