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祖父總算回過些精力來。他展開衰弱疲累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人,悄悄說:“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和明音說。”
送我過江,他們今後安享承平,在建康城裡持續醉生夢死的春秋亂世。誰又在乎我?
祖父拉我坐到床頭,悄悄說:“明音,你愛不愛獨孤信?”
他緩緩展開眼起家,邁著衰老的法度,一步一步,走到我麵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看了很久,說:“明音,你真是一笑傾國了。”
我一咬牙,淚水濺出眼眶,瞪眼著他:“我不嫁!我除了獨孤公子誰也不嫁!宇文泰他休想!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死!”
祖父又病倒,大師都不敢再提旁的事惹他發怒悲傷,隻輪番服侍在側,經心照看。
太殘暴。
天子閉上眼睛,說:“此次,隻怕即便平樂君已經婚配,也要再嫁!”
“您是說建康的主上?”我不知他何故如此發問,搖點頭:“我剛回到建康,如何會晤過他?爹為何如此問?”
語氣非常果斷,不容有異。
那又是為了甚麼?為甚麼還要宣我進宮侍駕呢?
他搖點頭:“主上就算是對爹有所體恤,你才返來幾日,他又如何曉得呢?這事始終讓為父感覺另有隱情啊。”
他一個垂老邁者,竟然連江那邊的事都曉得得一清二楚。
鄒榛捱了打,雖是不平,但也不敢再說話。藍氏也被嚇住,鬆開我的手悻悻地站到一旁低著頭不語。
祖父和父親對他非常客氣。一半因為我即將嫁他,另一半,大抵因為他一向是天子極其正視和一向想留住的高朋。
①十七班:南梁官職不以品論,由低到高分一班到十八班。
但是他再哀傷,也比不過我現在的無助,失措與彷徨。我伏倒在地,哀要求道:“主上,明音已有敬愛之人,與他情深似海,明音不肯嫁……”
祖父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嘍。他肯為你受棄城之辱,你也要學會在宇文泰麵前周旋,去護著他,保他全麵……明音,你是他的軟肋,也是他的力量。”他擺擺手,“你還年青,但是,膠葛在本身的小情愛裡,終會自誤啊。”
天子說:“那獨孤信,來了快三年了。一心機歸,放他歸去也罷。而你……明音,你要成全我。”
是啊。我為甚麼早不嫁他!我抬頭看著頭頂上被夜色感染得暗沉沉的橫梁木。我為甚麼早不嫁他。
鄒椿卻說:“阿姨和阿兄說得冇錯。並且我傳聞那宇文泰現在剛過而立之年,就已手握長安大權,勢頭微弱,是鮮卑人裡一等一的風騷豪傑。怕不是將來,那長安的天子他也做得。到當時,阿姊不是成了正宮皇後,垂範天下?嫁給他遠比嫁給獨孤信要強。阿姊需得衡量利弊啊。”
淚水一向流到發間。
“我能為他做甚麼?”
“你開口!”祖父怒不成遏,臉漲得紫紅,額上青筋暴起,舉起手中的柺杖就要打疇昔。
註解:
我已含淚在目,仰臉看著他那雙渾濁而慈愛的雙眼說:“明音不明白……”
我和父親分乘兩輛馬車往宮城而去。我忐忑不安,不曉得這從天而降的殊榮是因何而來。
②台城:是東吳、東晉和南朝等"六朝"的朝廷禁省和皇宮的地點地,位於都城建康城內,遺址在今江蘇省南京市。“台”指當時以尚書檯為主體的中心當局,因尚書檯位於宮城以內,是以宮城又被稱作“台城”。《輿地紀勝》:“晉宋時謂朝廷禁省為台,故謂宮城為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