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那天,天熱得發了狂。太陽剛一出來,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的浮在空中,令人感覺憋氣。一點風也冇有。祥子在院中看了看那灰紅的天,籌算去拉晚兒——過下午四點再出去;倘使掙不上錢的話,他能夠一向拉到天亮:夜間不管如何也比白日好受一些。
還是熱,內心可平靜多了。冷風,即便是一點點,給了人們很多但願。幾陣冷風疇昔,陽光不那麼強了,一陣亮,一陣稍暗,彷彿有片飛沙在上麵浮動似的。風俄然大起來,那半天冇有行動的柳條像猛的獲得甚麼可喜的事,飄灑的扭捏,枝條都像長出一截兒來。一陣風疇昔,天暗起來,灰塵全飛到半空。灰塵落下一些,北麵的天涯見了墨似的烏雲。祥子身上冇了汗,向北邊看了一眼,把車愣住,上了雨布,他曉得夏天的雨是說來就來,不容工夫的。
到四點多鐘,黑雲開端顯出疲憊來,綿軟有力的打著不甚紅的閃。一會兒,西邊的雲裂開,黑的雲峰鑲上金黃的邊,一些白汽在雲下馳驅;閃都到南邊去,曳著幾聲不甚清脆的雷。又待了一會兒,西邊的雲縫暴露來陽光,把帶著雨水的樹葉照成一片金綠。東邊天上掛著一雙七色的虹,兩端插在黑雲裡,橋背頂著一塊彼蒼。虹不久消逝了,天上已冇有一塊黑雲,洗過了的藍空與洗過了的統統,像由黑暗裡剛生出一個新的,清冷的,斑斕的天下。連大雜院裡的水坑上也來了幾個各色的蜻蜓。
祥子真想硬把車放下,去找個處所避一避。但是,看看身上,已經全往下賤水,他曉得一站住就會顫抖成一團。他咬上了牙,蹚著水不管凹凸深淺的跑起來。剛跑出不遠,入夜了一陣,緊跟著一亮,雨又迷住他的眼。
小福子也起得晚,但是她另有來由。她怕院中那些男人們斜著眼看她,以是等他們都走淨,纔敢出屋門。白日,她不是找虎妞來,便是出去逛逛,因為她的告白便是她本身。早晨,為躲著院中人的諦視,她又出去在街上轉,約莫著大師都躺下,她才偷偷的溜出去。
正在午後一點的時候,他又拉上個買賣。這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又趕上這一夏裡最熱的一天,但是他決定去跑一趟。他不管太陽下是如何的熱了:倘使拉完一趟而並不如何呢,那就證明本身的身子並冇壞;設若拉不下來這個買賣呢,那另有甚麼可說的,一個跟頭栽死在那發著火的地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