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吳良再念出位列第二的詩篇名字時,世人本來瞭然的神情裡又添上了一抹古怪。
另一人也調笑道:“子恒你也彆怪我等妒忌,你本就是天之寵兒,娶了位美若天仙的夫人不說,嫂夫人又是如此蘭心蕙質。才子當然可貴,可如嫂夫人這般才貌雙全的仙子更是可遇而不成求,子恒如此得彼蒼厚愛,必須滿飲三杯,以安吾等妒忌之心。”
可一門父子,為何獨獨子恒的詩這般異與父親弟弟,想來多數還是同他幼年時的遭際有關。
難怪他的詩賦比起子文的來,老是多了幾分陰霾低沉,比不得備受父母寵嬖的衛玟那般誌對勁滿,恣肆飛揚。
吳良環顧四周,清了清嗓子,將這首詩唸了出來。
我選那首《善哉行》當然是存了幾分私心,既然猜到是他為我所寫,若不選出來,怕他又要吃味,多少有些舞弊之嫌,可那另兩首《燕歌行》,我是當真不知那竟是子恒所作。
有人笑道:“平常子恒也不是冇得過我們這詩會的第一,卻從不見如本日這般歡暢,可見到底是嫂夫人親身選出來的,實在意義不凡!”
衛恒的神采倒是略略好了一些,可眼中卻仍透著些失落。許是因為我隻將他作的那首《善哉行》選為第二。
長久的沉寂過後,王璨幾人俄然紛繁看向衛恒,群情衝動,“子恒,你竟然使詐,嫂夫人竟然三首全選了你所作之詩,這清楚就是你們伉儷合起夥來秉公舞弊。”
我微微一笑道:“眾位公子的詩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子恒的詩如西子捧心、昂首無言,孰者更優,當不必我再多言。諸君感覺我這批評是否公允?”
隻是向世人解釋道:“這三首詩我此前從未見過,本日纔是第一次得見。諸君既是他的好友,當知以子恒的傲氣,是決然不會行此舞弊之事,何況以他的才華,也不必多此一舉!”
我如許說,倒也不滿是為了哄他,他那兩首燕歌行的詩中之意,實是於我心有慼慼焉!
其詩為:秋風蕭瑟氣候涼, 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多思腸, 慊慊思歸戀故裡。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我偏頭瞧著他,如許歡樂如孩童般的衛子恒,彷彿在我兩世為人的影象裡,也是頭一回得見。
我不由一怔,怎的這三首詩竟滿是子恒所寫?
“可惜在父王眼中,向來就隻看到子文的大才,瞧不上我的詩文。”
衛疇的詩句中雖也有“比方朝露,去日苦多。”、“憂從中來,不成斷絕。”等語,但更多的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裡。義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豁達宏偉,其詩境開闊遼遠,慷慨苦楚,大氣澎湃。
我正自怔楞,衛恒早在案下一掌控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再是熾熱,也比不上他目光裡那毫不粉飾的熾熱,炙烤的我的確不敢偏頭去看他。
即使我心中早已站在他這一邊,卻不管如何說不出口,便表示他把緊握著我的手鬆開,指尖輕點,在他掌中寫下非常簡樸的兩個字:“你的。”
這回也不消人賀他,他本身就端起酒爵又滿飲了一杯,俄然神采又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