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熏陶;熏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夫哉?且許子何不為熏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為紛繁然與百工買賣?何許子之不憚煩?”曰:“百工之事固不成耕且為也。”“但是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大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滋長,五穀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竄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後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賢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佳耦有彆,長幼有敘,朋友有信。
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遠方之人聞君行仁政,願受一廛而為氓。”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蓆覺得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賢人之政,是亦賢人也,願為賢人氓。”陳相見許行而大悅,儘棄其學而學焉。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固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倉稟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曰:“然。”“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曰:“否。許子衣褐。”“許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織之與?”曰:“否;以粟易之。”曰:“許子奚為不自織?”曰:“害於耕。”曰:“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曰:“然。”“自為之與?”曰:“否。以粟易之。”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成緩也。《詩》雲:‘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製。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實在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挍數歲當中覺得常。豐年,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敷,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詩》雲:‘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黌舍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以是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