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似是起了歌舞,模糊地傳來《酒狂》之聲。蘇子澈側耳聽了一會兒,笑道:“是李巽在操琴。”謝玄道:“何故見得?”
“好,那就不去。”謝玄順著他道,又細細地為他兩隻手上了藥,問了軍醫一些飲食起居上的忌諱,未幾時,一名親兵扣門道:“殿下,柳天翊求見。”
蘇子澈木然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曾經也幾乎中了此毒……”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後宮前朝早已混做一團,我信不過大理寺,這件事,就交由天機閣來查個清楚吧。即使三哥的確偏疼月奴,可在我眼裡,蘇賢纔是大寧的儲君,你要還他一個公道。”柳天翊立即應下,遊移半晌,低聲勸道:“殿下,恕臣僭越,大膽勸說一句――謹言慎行。”蘇子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一腳踢翻了香案,大步朝外走去。
“無妨。”蘇子澈笑道,“清之不是外人,你直說便是。”謝玄微微一笑,站起家道:“你們漸漸聊,我去看看傷兵。”他走到門前,又轉頭看了蘇子澈一眼,對他點頭一笑。
屋裡隻剩下他和柳天翊兩人,他未理睬柳天翊,獨自走到香案前,拿出香盒,翻開青瓷香爐,丟出來了兩塊蘇合香。柳天翊站在他身後,聞著平和中正的香氣裡異化著一縷辛辣,知是方纔投出來的香塊起了感化,道:“殿下外傷未愈,不該用這蘇合香。”蘇子澈不覺得然地笑了笑,道:“無妨事。”他的眼睛微微下垂,落在青瓷香爐細緻的紋路上,嫋嫋輕煙似是環繞身邊,籠著一層難以辯白的愁緒。柳天翊心下一歎,道:“殿下,長安出事了。”
想來長安的月色,也如此地普通吧。
這一場惡戰結束,兩邊均喪失慘痛,幾度勝而覆敗,又艱钜得勝。黎軍大將徐天閣折於蘇子澈等人之手,精銳儘毀,是以算將起來,寧國竟是大勝。
蘇子澈承諾了一聲,便和他一同去了席上。雖是尚未開宴,席上已是熱烈非常,侍從將酒杯斟滿,他便笑著舉杯,先祭戰地英魂,再敬勇猛將士,三敬西州百姓。三杯酒下肚,蘇子澈麵色慘白,握杯的手微微一顫,侍從再要倒酒時便被他止住了,謝玄料是他傷口疼痛,走過來低聲問道:“疼得短長麼?”蘇子澈眼睛微微一垂,算是應了,謝玄握住他的手,道:“該說的話說了,該喝的酒喝了,我陪你歸去。”
謝玄挑了挑眉,看向剛進入房內的男人,那人約莫三十歲擺佈,刀刻的一張臉,五官恰如其分,是一個挺俊朗的男人。柳天翊先是對蘇子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待蘇子澈對他虛扶一把,表示起家後,才轉頭看了一眼謝玄,點頭作禮。軍醫已為蘇子澈包紮好了肩傷,他不疾不徐地讓侍女服侍著穿好衣服,腰間隻繫了一枚白玉佩,將閒雜人等都出去,問道:“柳閣主你……找我何事?”柳天翊看了一眼謝玄,道:“不過是些無關緊急之事,殿下既然在忙,我便晚些再來。”
“喲,是誰特地命令要開慶功宴呢?”謝玄笑道,“戰役哪能毫無傷亡呢,今次一戰,已是了不得的功勞了。你不是還要把黎軍擯除到六浮山以北,讓他們十年以內再有力與大寧為敵,然後擇個良辰穀旦去六浮山祭天麼?”蘇子澈不耐煩道:“不去了。”
坊間街上遙遙傳來的城中百姓的喧嘩聲,在這月色清冷的一方院落裡,讓他不由地想起長安城的中秋夜來,中秋弛禁的夜晚,長安也是普通的熱烈,三十八條大街俱都張燈結綵,彆出機杼的花燈連綿十裡不斷。他曾有幾次纏著兄長早早離了宮宴,扮作淺顯的世家兒郎,去投壺、猜枚或是放燈,興趣來時還會戴上假麵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