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笑答:“酒逢知己尚嫌千杯少,何況是知音。”說罷坐到石桌前,提壺將兩隻青瓷酒盞斟滿。謝玄笑道:“我前幾年隨家父一同進京時,曾在這山林裡埋了幾壇酒,方纔特地去尋了一番,竟還真被我尋到了。”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幾壇酒道,“如果麟郎不嫌棄,轉頭我便送兩壇到府上,也算是我的一點情意。”
蘇子澈拂開李巽的手,單獨朝竹林深處走去。一行人不放心腸跟了疇昔,卻被蘇子澈厲聲喝止:“都歸去,不準跟著我!”
當時候的竹醉堆棧,連酒名都是竹醉。
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李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超脫風騷的竹醉二字在風中招展,貳心底一動,笑道:“怕是這偶然之名,還是郎君所賜。”蘇子澈大為驚奇:“你如何得知?”李巽笑而不答,蘇子澈眼睛一轉,指了青旗笑問:“便是這竹醉二字?”李巽微微點頭,屈指在竹筒杯壁上彈了一下。
當光陰落西陲,山林間灑下萬點碎金,花枝招展的紅杏與潺潺溪水皆被鍍上了一層金光,謝玄站在杏樹之下,長身玉立,清澈的笛聲繚繞在山林裡,蘇子澈望著他,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
謝玄發笑,並不推讓,道:“麟郎有備而來,玄隻好獻醜了。”謝玄拿起玉笛,見那玉笛玉色晶瑩,觸手生涼,尾端竟還刻著一個隸字――玄。謝玄心下微驚,望向蘇子澈,隻見一襲月白長衫的少年凝睇著溪邊的杏花,回過甚衝著謝玄粲然一笑:“古有寶劍贈豪傑,今我玉笛贈知音,也算一段嘉話。”
少年們紛繁翻身上馬,號召店家上酒上菜。為首一人拍開酒罈上的泥封,附在身邊少年耳邊促狹笑道:“這店雖小,倒也高雅,待會兒如果麟兒酒量不濟,晚間就住在這店裡好了,隻是要委曲巽哥哥與麟兒同榻而臥了。”“四小神童”之一的李巽文采風騷,卻偏好男色,這在五陵幼年中幾近是公開的奧妙,經常被老友拿來打趣。李巽淺笑睨著他,低聲道:“非是巽不肯同麟郎一夜風騷,隻是陸離傷還未好利落,如果巽步了陸離的後塵,董良與齊坎二人怕是要忙不過來的。”若說艮坎離巽中有誰最是風騷不羈,定非李巽莫屬,他精通樂律,智謀無雙,常被人稱作“小周郎”。李巽是李貴太妃的親侄兒,孝賢皇後去的早,蘇子澈便由膝下無子的李貴太妃扶養長大,因此這李巽與蘇子澈也算是有中表之親。
蘇子澈仰首大笑,將李巽麵前的竹筒杯斟滿,含笑道:“巽哥哥言之有理,那就有勞巽哥哥屆時將麟兒拖歸去了。”
“麟兒!”李巽揚聲,已含了不快,“冇完了不是?”蘇子澈停了步子,卻不轉頭:“你們歸去吧,你一貫懂我,本日又何必相逼。”竹枝搖擺著,像是與世人揮手告彆,蘇子澈漸漸地繞過一株綠竹,向前走去。少年們又喚了幾聲,漸行漸遠的少年倒是停也不肯停了,李巽將足一頓,道:“由他去,我們走。”
蘇子澈道:“幾壇酒便想打發了我?我可不依。”清洌酒香直撲入鼻,蘇子澈深吸一口氣,道:“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神仙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清之,恕我寡聞,這酒帶著桃花香味,想必與桃花有關,卻不知是桃花所釀,還是浸泡去歲的桃花所得?古語有雲:杏花先於桃花開,現在恰是紅杏枝頭春意鬨,想必桃花還未開,可酒中桃花香味清爽,又不似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