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顧恤地看著他,輕描淡寫隧道:“謝玄是京兆尹之子,你與他莫要交從過密,謹慎禦史奏個你‘結黨營私’之罪。”
“奴婢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寧福海本不欲摻雜天子兄弟間的事,聽到陛下俄然出聲叫他,驀地睜大眼睛,躬身應道。
蘇子澈提步便走,董良清算衣衿的手一空,無法地點頭,行至謝玄身前道:“謝六郎孤身一人,不如與我們一同歸去?”謝玄見蘇子澈在馬背上微不成察地搖首,會心腸一笑,直言回絕了董良的聘請。
“清之,”玉笛聲歇,蘇子澈喚回他的目光,搖了搖手中的笛子,笑道,“接穩了!”說著便把笛子拋了下去,謝玄抬手接住,眼睛卻朝山下一斜:“但是來尋你的?”
哪知一去便是一夜未歸。不但出宮,還出了城,更夜宿城外。
剛進宮門,蘇子澈不回長樂殿,反而直奔尚德殿,年青的帝王正在批摺子,蘇子澈躬身施禮,聲音愉悅:“陛下,麟兒返來了!”天子眼皮未抬,禦筆勾了幾下,合上奏摺,又翻開下一封凝神批閱,淡淡道:“還曉得返來,不錯。”
“好了,彆說了。”蘇子澈被他當場拆穿,耳根微微泛紅,低聲問:“陛下……曉得了?”
蘇子澈正色道:“麟兒年幼,尚不能為陛下分憂,怕本身上朝莫說幫不了陛下,反而給陛下添亂,以是纔不去的。”天子被他一本端莊的神采逗笑,無法地點頭:“你啊。”
“既然知罪,朕打不得你?”天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蘇子澈驚怔,這當真是重罰了!如果天子對他有半用心疼,罰他一年的俸祿,或是將他斥責一番命他檢驗也就是了,何至於讓他身受捶楚!他忽而想起今晨董良勸他時說的“陛下寵你縱你,幾近事事都順著你”等話,現在想來,果然荒誕得很。
天子終究給了弟弟一個正眼,隻見珠玉般的少年委曲莫名地跪在地上,眼睛像是蒙了晨霧,彷彿隨時都能凝成水珠滴落下來。天子感覺好笑,這孩子變臉跟翻書似的,方纔還嬉笑著奉迎賣乖,一眨眼便要哭了出來,那紅了的眼眶與鼻頭像是紅梅落雪般奪人眼球,令他如何不心疼。可他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麵上冷冷酷淡地斥道:“藩王無端不得夜宿城外,太宗定下的端方,你倒是忘的潔淨!”
馬踏溪水濺起晶瑩的水花,蘇子澈在杏花掩映的山道上驀地回顧,無聲地說了句甚麼。謝玄沿溪而下,昂首時恰好撞上了他回望的眼睛,隔著羽林軍世人,他竟是看懂了子澈的話:他日再聚。
蘇子澈回顧去看兄長,隻這點兒工夫,那內侍又來催他免冠!
蘇子澈怔怔的站起來,看到內侍手中握著一根拇指粗的荊條,手柄處用黃綾包裹著,濕漉漉地還在微微滴水。他向前走了幾步,便有內侍躬身道:“請殿下免冠。”
溪邊飛來幾隻水鳥,蘇子澈偏過甚去看,不屑笑道:“你也來講這話。”少年人的高傲之下,竟勾出了幾分嘲弄的味道,董良看著他純潔的眸子,還欲再言,李巽已笑著走過來:“麟兒折騰夠了,歸去吧?”
董良抖開帶來的狐裘大氅,給蘇子澈穿上,臉上神采不見和緩,沉聲道:“韓非子有雲,‘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利誘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臣方纔見到有一匹馬拴在亭子旁,即使臣等不來,殿下大能夠讓馬兒去尋路――便是謝六郎的馬兒將來過此地,殿下沿著這溪水也能走出去。趙太師常讚殿下聰明,莫非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