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心中一痛,眼中便生出了疼惜,側過臉不去看他。寧福海站在天子身側看得清楚,出聲勸道:“殿下春秋小,不更事,陛下罰他一年半載的俸祿便是,何必動這般大刑。殿下身子金貴,怕是受不得棰楚。”
蘇子澈告饒地望向兄長,隻見那年青俊朗的側臉上冇有他熟諳的暖和寵溺,冷厲的線條勾畫出九五之尊不成違逆的嚴肅,他恍忽記起幼年在行宮的日子,太子蘇子卿帶著他遊瀚山,走了好久才登上山頂,山顛之上雲霧環繞,蘇子卿吟鞭東指,說這天下之大,莫不是他們蘇家的。那是蘇子澈第一次曉得,甚麼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時的天下事先帝的天下,現在江山易主,麵前之人纔是獨一無二的天子。
天子終究給了弟弟一個正眼,隻見珠玉般的少年委曲莫名地跪在地上,眼睛像是蒙了晨霧,彷彿隨時都能凝成水珠滴落下來。天子感覺好笑,這孩子變臉跟翻書似的,方纔還嬉笑著奉迎賣乖,一眨眼便要哭了出來,那紅了的眼眶與鼻頭像是紅梅落雪般奪人眼球,令他如何不心疼。可他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麵上冷冷酷淡地斥道:“藩王無端不得夜宿城外,太宗定下的端方,你倒是忘的潔淨!”
蘇子澈正色道:“麟兒年幼,尚不能為陛下分憂,怕本身上朝莫說幫不了陛下,反而給陛下添亂,以是纔不去的。”天子被他一本端莊的神采逗笑,無法地點頭:“你啊。”
謝玄在悠遠清越的笛聲中醒來,入眼是幽林晨霧環繞著杏花,四下不見人影,惟笛聲盤曲泛動,宛轉婉轉地隨風飄來。他循聲而去,在溪旁的杏花林中見到了斜坐在樹枝上吹笛的蘇子澈,相視一笑正欲開口,身後忽而傳來一片喧鬨之聲。
天子顧恤地看著他,輕描淡寫隧道:“謝玄是京兆尹之子,你與他莫要交從過密,謹慎禦史奏個你‘結黨營私’之罪。”
蘇子澈衝他眨眨眼,不置可否地笑道:“清之的酒不錯,酒量卻差了些,他日我到我府上來,也嚐嚐我府中的收藏,如何?”謝玄看著他利落地從樹上跳下來,莞爾道:“卻之不恭,那就先謝過麟郎了。”
以董良李巽二報酬首的羽林軍轉眼到了跟前,蘇子澈側身與謝玄私語了幾句,轉過甚見到董良沉著一張臉走過來,李巽立在一旁戲謔地看著他,眼眸一轉,淡淡笑道:“你來了。”他回望一眼謝玄,眼底一片滑頭,聲音卻帶著幾分委曲,“我和清之失了方向,尋不到歸路,內心焦急得很,唯恐陛下擔憂,又苦於冇法傳訊,隻好同清之輪番吹笛子。盼著這笛聲穿林而去,引來一個半個路人指引方向,好讓我們走出這林子。想不到吹笛到天明,也未盼來指路人,反而累得你們親身來尋。”
“奴婢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寧福海本不欲摻雜天子兄弟間的事,聽到陛下俄然出聲叫他,驀地睜大眼睛,躬身應道。
蘇子澈眨眨眼,恍然認識到兄長不痛不癢的一句話就讓自個兒畫地為牢,待著不是,出去也不是。他低頭在兄長腿上悄悄蹭著,悶聲道:“三哥就念在麟兒初犯,饒了麟兒這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