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終究給了弟弟一個正眼,隻見珠玉般的少年委曲莫名地跪在地上,眼睛像是蒙了晨霧,彷彿隨時都能凝成水珠滴落下來。天子感覺好笑,這孩子變臉跟翻書似的,方纔還嬉笑著奉迎賣乖,一眨眼便要哭了出來,那紅了的眼眶與鼻頭像是紅梅落雪般奪人眼球,令他如何不心疼。可他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麵上冷冷酷淡地斥道:“藩王無端不得夜宿城外,太宗定下的端方,你倒是忘的潔淨!”
以董良李巽二報酬首的羽林軍轉眼到了跟前,蘇子澈側身與謝玄私語了幾句,轉過甚見到董良沉著一張臉走過來,李巽立在一旁戲謔地看著他,眼眸一轉,淡淡笑道:“你來了。”他回望一眼謝玄,眼底一片滑頭,聲音卻帶著幾分委曲,“我和清之失了方向,尋不到歸路,內心焦急得很,唯恐陛下擔憂,又苦於冇法傳訊,隻好同清之輪番吹笛子。盼著這笛聲穿林而去,引來一個半個路人指引方向,好讓我們走出這林子。想不到吹笛到天明,也未盼來指路人,反而累得你們親身來尋。”
“寧福海。”天子看著摺子,俄然麵無神采地叫了一聲。
“麟兒連早朝都不如何去,又怎會結黨營私?”蘇子澈不屑地扯扯嘴角。天子笑罵:“還敢說!單單是你無端不上朝這條,就攢了多少廷杖了,嗯?”大寧律法,凡四品以上在京官員每日卯時上朝,一次無端不去便要笞責三十,滿三日科罰升一等,二旬日不去便是訊杖一百,不死也得落個殘疾。蘇子澈去歲入朝,仰仗父兄寵嬖,一個月也不見得上朝一次,偶爾見父兄同朝臣議事,他還嫌那些老臣們聒噪。若真遵循律法履行下來,就不但是杖責一百這麼簡樸了。
“叫人來,將秦王笞責二十。”
蘇子澈衝他眨眨眼,不置可否地笑道:“清之的酒不錯,酒量卻差了些,他日我到我府上來,也嚐嚐我府中的收藏,如何?”謝玄看著他利落地從樹上跳下來,莞爾道:“卻之不恭,那就先謝過麟郎了。”
蘇子澈正色道:“麟兒年幼,尚不能為陛下分憂,怕本身上朝莫說幫不了陛下,反而給陛下添亂,以是纔不去的。”天子被他一本端莊的神采逗笑,無法地點頭:“你啊。”
未幾時,寧福海便引著執刑的內侍進了殿,蘇子澈在禦案後跪著,殿中的景象冇法看清,隻聽得那腳步聲響起,跟著另有其他的響動,似是刑床、刑具之類的事物被安設在了金磚上。他有些慌亂,望著兄長正欲再言,內侍已恭敬地向他道:“請殿下這邊來,容奴婢為殿下寬衣。”他這才記起王公貴胄受笞皆是擄衣受刑,完整地顏麵掃地,愈發無措起來。那內侍見他無動於衷,將方纔的話又說了一遍。
“既然知罪,朕打不得你?”天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董良抖開帶來的狐裘大氅,給蘇子澈穿上,臉上神采不見和緩,沉聲道:“韓非子有雲,‘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利誘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臣方纔見到有一匹馬拴在亭子旁,即使臣等不來,殿下大能夠讓馬兒去尋路――便是謝六郎的馬兒將來過此地,殿下沿著這溪水也能走出去。趙太師常讚殿下聰明,莫非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