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無聲地從寢殿出來,合上殿門,寧福海忙迎了上去,見天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問:“殿下睡了?”天子嘴角噙著笑,神采都較昔日溫和很多:“鬨了這麼久,可算睡著了。”蘇子澈回宮已是巳時,天子怕他餓著,即便不是用膳的時候也命人傳了膳,看著秦王用過才稍稍放心。
天子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叮嚀道:“那馬兒性子烈,你可得給朕謹慎,馴好之前不準亂騎,不然朕定然饒不了你。”
當年孝賢皇後生靜和公主之時落下了病根,以後兩度懷胎都未能保住,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先帝責令太病院悉心保養,卻始終未見效果,靜和懂過後對此一向心含慚愧,總覺得是本身害母親傷了鳳體。直到數年後,孝賢皇後忽有一日夢見麒麟入懷,醒來感覺身子憊懶,傳太醫來存候然脈,竟發明已身懷六甲,懷胎十月誕下一子,恰是蘇子澈。正此時,太常寺的太史令求見先帝,言“此子上承天命,可安社稷,保國土”、“麒麟星降世,亂世之兆”,先帝大喜,對季子愈發寵嬖,連小字都取作麟兒。
天子分開那會兒蘇子澈睡的雖不沉,卻也安穩,可冇過量久就在龍床上翻來覆去。禦前服侍的宮娥心機一貫細,見他白玉般的麵龐不一會兒就染上潮紅,開初覺得是地龍燒得太旺,想著要不要為殿下換床薄些的被子,誰知手指不料間碰到他的掌心好似碰到了一塊冰,再探額頭,竟然滾燙,這才曉得不妙,吃緊去處皇上稟告。剛出殿門,正撞上前來求見秦王的董良,幸虧董良性子沉穩,一麵讓內侍去請太醫,一麵讓宮娥去處天子稟告,他本身則留下來照顧蘇子澈。
尚德殿裡的地龍燒得正旺,香幾上的金狻猊緩緩地吐著安眠香的白煙,寧福海站在內殿門外守著,考慮著方纔產生的事。
蘇子澈剋日來因著父皇駕崩一事鬱鬱寡歡,聽天子一說才後知後覺地認識到,今春適逢三年一度的會試,又是新帝即位背麵一次提拔人才,不定會有多少公卿將相出於此中。蘇子澈對於讀書習武,一貫是隨心而至,太師太傅誇的再竭誠,多少也摻雜了兩代天子偏寵的原因,若不是今上對此極其上心,在他讀書一事上甚為峻厲,親身教誨不吝苛責,全然冇有常日裡對他百依百順的寵溺,恐他至今還是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王爺。少年兒郎哪有不想在會試一舉得魁的,蘇子澈天然也不例外,他低頭沉吟,估摸了一下本身的斤兩,有些雀躍又有些遲疑地問:“文試還是武舉?”
“董良!”待天子走遠,蘇子澈氣惱地翻身坐起。
這一睡,便睡到了晨光熹微。
神駿無匹的白馬未係韁繩,伶仃圈養在一個院子裡,蘇子澈一見到那通身烏黑無一絲雜毛的馬兒便心動不已,立時便要騎了去。馴馬師惶恐解釋說這馬是他國貢品,無上諭不得擅動,何況馬兒尚未順服,也恐傷了朱紫。蘇子澈心腸純善,雖不在乎這些端方,卻也不想馴馬師難堪,一步一顧地分開了上駟苑。待到回宮直奔尚德殿,便是存了討要寶馬的心機,孰料天子竟因他夜宿城外之事動了怒。這麼一驚嚇,白馬之事就暫忘了,用膳時俄然想起,當即纏著天子要其承諾,天子不鬆口,饒是旁人如何勸都不依。
董良遵循太醫叮嚀,拿水浸濕了帕子覆在蘇子澈額上,收回擊時卻被蘇子澈一把抓住了手腕。他低頭去看,蘇子澈雙眼緊閉,一雙長睫微微顫抖,還是昏昏沉沉的模樣,說話間也帶了些許鼻音:“三哥,彆走。”董知己頭一酸,似是不忍心看,沉默地轉過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