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躬身退了兩步,深深一拜,覺得道彆。我的口氣沉緩堅固:“‘非天,誰啟之心’[189]?機會是在殿下這一邊的。”
高曜恍然道:“‘時之反側,間不容息;先之則過分,後之則不逮’,本來姐姐一向在等父皇這一問,才肯回京。”
高曜笑道:“不過文將軍暗裡對孤說,為臣子當忠孝,受降如許的大事,怎能不待君父聖裁?”
我笑道:“先前玉機還擔憂殿下這裡門庭若市,本日不得相見。想不到竟如此冷僻。”
蘇燕燕放脫了我的手,還是端坐:“姐姐還是回宮的好,於姐姐身子無益。當初流言崛起,紛繁擾擾,莫知真偽,姐姐回青州避一避也好,過了仍當回京來。誠懇說,流言所說我一個字也不信。我不信姐姐會是那等不諳時勢、癡心妄圖的人。固然我不曉得姐姐因何搏命保護昌平郡王,乃至觸怒龍顏,但姐姐的勇氣令人敬佩。時至本日,流言停歇,姐姐為昌平郡王屍諫的清正之名,卻流行京中。現在聞得姐姐即將回宮,都說好呢。”
朱雲無可何如地笑道:“我怕二姐一氣之下不返來了,既然二姐安然返來,我就放心了。二姐明天一早還要回宮,請好生安息。我走了。”說罷行了一禮,就要退下。
我感喟道:“玉機明白。芸兒合法妙齡,遭此變故,不免沉湎。殿下再多一些耐煩吧。”
蘇燕燕笑道:“幸而我來得早,不然就錯過了。”
我笑道:“出其不料更好,靜悄悄地也就來了。玉機此來,一是急於曉得西北親征之事,二是想看望一下李才子。”
朱雲一怔,道:“小時候還見過幾次,大了便再未見過了。”
我明白,天子病重之時,曾狐疑高曜成心遲延,以圖陣前即位。我晃一晃浮雕梅枝的白瓷杯,微微一笑道:“聖上是明君。有驍王的前車之鑒,必立殿下為太子。”
高曜遊移,鼓起勇氣道:“莫非姐姐是說……立孤?”
我不忍再看,回身走到了門外,心中酸楚至極。綠萼提著燈扶住我,俄然叮的一響,風燈上多了一道敞亮的水漬。高曜跟了出來,喚道:“姐姐……”我拭了淚,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又道,“孤送姐姐出去吧。”
指尖曆曆清楚,是炭火的熱和紫銅的涼。我歎道:“母親怕是真的惱我了。走吧。”
蘇燕燕笑道:“那樣的流言傳出來,姐姐又辭了官。略略想一想,便曉得姐姐是在君前為昌平郡王討情開罪的。厥後太後偶然中提及,若無姐姐秉樸重言,單單仰仗太後本身,也冇法救下昌平郡王的性命。”
我淡淡道:“越是無法,越是安定。形格勢禁,‘隨時之義大亦哉’‘君子以嚮晦入宴息’[187],這個事理殿下是曉得的。殿下放心等候便是。”
我不由笑道:“這話說得勉強。”
晨光照在蘇燕燕的粉紫色的裙角上,銀灰色的絲線繡成的花草紋籠著一層浮光。淡紫色的珍珠穿戴銀絲做成花鈿,擺佈各裝點一顆黑珍珠,似沉鐵普通死死壓住欲待飛去的輕巧珠光。她抱著一隻青瓷手爐端坐鄙人首,吵嘴含笑。
杜嬌忙道:“不敢。‘雖挈瓶之小善,實君子之所識’[184],承蒙王爺不棄,留鄙人在府中薄效微勞。真正的君子乃是弘陽郡王殿下。”說著身子一側,“大人遠道而來,鄙人不敢多擔擱。殿下就在王府中,大人請。”說罷命門子去通報,親身送我入了內院,直到一個管家娘子帶了十來個丫頭來接,這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