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和銀杏相視一眼，都低下了頭。漱玉齋的人都垂垂返來了，樓下有了些活力。樓梯板收回悶響，像玉茗堂復甦的心跳。火越來越暢旺，我回身把窗戶推開一條縫，日光下髮梢閃過一絲金紅。我撫一撫裙上的碎髮，抬眸道：“怎地不說了？去瞭如許久，小錢就隻說了這麼幾句？”

櫃中有十來件熏好的新衣，四時的都有，朝衣的藻紋摻了金絲，幽冷而寂靜。象牙笏潔白冰冷，如急劇淬冷的狹長月光。屜子裡有兩隻白瓷小瓶，銀杏拔了塞子悄悄一嗅：“內阜院還算細心，連女人的藥都配好了。聞著氣味，和女人常日用的是一樣的。”

綠萼道：“新年裡聖上命令斥逐統統女禦。女禦們都冇有後代，有的出宮，由父母領歸去再嫁，年紀還小的，或不肯意出宮的，就還做宮女分到各宮去奉侍。采衣本來是被分到沈嬪娘娘那邊的，厥後漱玉齋缺人，就又調過來了。”

銀杏悄悄揭開胭脂盒，笑道：“還是宮裡的東西好。”

我歎道：“那真是可惜了。”

向東望去，搗練廠的側門開著半扇，一名年長的胖姑姑抱著幾件大毛衣服，挺著腰身走過。晾衣繩被日光照得發白，緊繃著，像被拉扯得極細極薄的冗長光陰。我淺笑道：“十年前我單獨從這裡進宮，瞥見搗練廠的姑姑在晾紗，烏黑清透，仙氣飄飄，心中很喜好、很戀慕。”

我笑道：“小錢好麼？他現在在粲英宮做甚麼？”

沐芳忸捏道：“因為奴婢所管的賬目連連出錯，貴嬪娘娘才把奴婢調到文瀾閣去守清淨思過的。”

我笑道：“我在宮裡的時候，文瀾閣也是常去的，卻從未見過姑姑。姑姑是幾時去文瀾閣的？”

少女非常不測：“‘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中的‘采衣’麼？”

綠萼輕哼一聲：“任憑她叫甚麼芳，也不能和芳馨姑姑相較。”

采衣奉上茶來，沐芳親身捧過，放在我的麵前：“因奴婢識字，以是上麵纔派奴婢過來奉侍的。”

“小錢如何說？”

我笑道：“姑姑疇前在文瀾閣做事麼？”

我笑道：“當時候我本身都還是個丫頭呢，如何會有丫頭奉侍？”

我扶起她：“姑姑好。我俄然回宮，姑姑不知也是平常，不必放在心上。姑姑從那裡返來？”

我笑道：“你竟讀過《九歌》，可見地字頗多，甚好。你喜好這個名字麼？”

綠萼忙拿出了聖旨和告身。少女先接過告身，細細看了，交還綠萼。接著躬身高舉雙手，接過聖旨，展開細讀，這纔信了。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將聖旨高高舉起：“奴婢拜見朱大人。”一眾小宮女都慌鎮靜張地湧了過來，跪在她身後。

這少女一張圓臉，麵貌明豔娟秀，如沾了露氣的芍藥，柔滑得令民氣生顧恤。如此仙顏，倒是少見。我笑道：“姑姑？漱玉齋的姑姑是誰？”

“小錢說，客歲八月時，沐芳因為賬目有誤，被慧貴嬪好一頓怒斥，接著被派到文瀾閣去看文具。好幾個總管討情都冇有效，內阜院上高低下都震驚不已。”

我笑道：“君王斥逐冇有生下孩子的年青妃嬪，也是常事。天子的女人如何就不能嫁給彆人？我隻是不明白，沈嬪是有皇子的人，將來兒子封了王，她天然就是王府裡最高貴的太妃了，采衣若跟出宮去，想來也是王府裡數得著的。並且沈嬪有學問，脾氣也暖和。跟著她豈不好？來我這漱玉齋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