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一施禮。天子指著右手第三人——也就是我——笑道：“這位便是女錄朱氏。你們在十年前就當聽過她的名字，還記得麼？”

謹身殿就在定乾宮南麵，聳峙在三層石台之上。九脊頂如金雲迭降，下簷低垂，如眉睫承意。潔白的大理石鋪成禦道，連接定乾宮正門與謹身殿，如天街雲衢。我微微一笑：“既然準我去，我便敢去。”

小陶道：“可不是麼？胡大才子寫了一本《用械》給小書房，封女史呈上，聖上愛得很。”

天子笑道：“這有甚麼？謄抄一遍，拿回後宮去，請封大人批評罷了。”小內監收起詩篇，退了下去。天子又向封羽道，“封愛卿與令愛俱是朕之股肱，鼓吹出去，亦是君臣嘉話。”

小陶忙道：“是是是……陛下也是這麼說的，另有，甚麼巧不巧，罰啊廢的，奴婢也不曉得是甚麼意義。”

綠萼委宛笑道：“如此倒也乾脆……隻是女人從不是如許冇有耐煩的人。”

天子道：“‘酒若春水綠，月如秋霜白。’願春水秋霜，君臣永如本日。”世人齊宣稱是。

天子笑道：“本來是詠司馬相如的詩作。司馬相如為武帝首倡封禪事，宇文卿也曾參與製定封禪的禮節。真是巧了。”

我會心，忙道：“啟稟聖上，當年殿選女巡時，封女史一句‘屬鏤空自夜夜鳴’，鏗鏗然既清且厲，足以警示後代君臣。微臣直記到現在。”

銀杏道：“錢公公所言和沐芳姑姑本身說的並冇有不同。莫非女人信不過這位姑姑的話？”

剛踏進定乾宮的門，早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姓陶的內監迎了上來。我見他身著綠袍，圓領下暴露白綾中單，服色隻比小簡低一等，本來是新升的副都知。想來李演病後，便是這位陶公公與小簡輪換奉侍。此人長臉方頤，倒也算得邊幅堂堂。小陶躬身道：“陛下得知大人本日就回宮了，很歡暢。說若大人午厥後謝恩，便命奴婢引去謹身殿。”

綠萼道：“新人不免奉侍得不殷勤，老是要舊人教一教的。”

宮女添了酒，宇文君山持觴出座，下拜叩首：“蠻夷寇邊，百姓呼號慘怛，無不舉目延頸，盼望聖恩。陛下發奮，激策天兵。龍駒馳轡，天狼伏鏑。今宗祀泰一，神樂四合，陛下登告岱宗，功德彰顯。天下幸甚！臣君山奉觴再拜，上萬歲壽。”因而再拜。

宇文君山道：“臣聞‘天下有道，則禮樂撻伐自天子出’[203]。陛下包括八方、一統六合，諸夏蠻夷，同沐皇恩。微臣讀書，專攻《禮記》，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昭天朝仁義於六合，明聖君功業於兆庶。且微臣讀司馬相如傳，向感其忠款，欽其持節，愛其文采，歎其遠見，是以凡與司馬相如有關的文章詩詞，微臣特彆留意。”

我恭恭敬敬道：“微臣覺得，宇文大人的一句‘酒若春水綠，月如秋霜白’最好。讓微臣想起了北魏常景詠司馬相如的詩作中，有一句‘鬱若春煙舉，皎如秋月映’[202]，詞句彷彿，意境也有交疊。”

天子甚悅，道：“敬舉君之觴。”宇文君山舉觴，待天子飲過，他陪了一杯。在坐都舉杯飲儘。君臣莞爾，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