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散了茶沫：“慧貴嬪對太子當真是很用心。”

桂宮在皇城的東北角，出入自有通道，不與後宮連通。後宮妃嬪女官，不能隨便去桂宮。高曜五日一朝請。天子不肯他遲誤學業與政事，又懶怠夙起應對虛禮，因而高曜隻在寢殿中問了安，便還是回桂宮去，至今來定乾宮不過三次，每一次我都不在。是以自高曜入住桂宮，我還從未見過他。

方纔踏進益園，金水門便落鎖了。忽見小錢從梅樹下鑽了出來，銀杏手中的宮燈一晃，撫胸道：“錢公公怎的在這裡？”

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帶著四個小丫頭走了出去，捧著銅盤、沐巾、瓷匜、香胰、漱盂、茶盞、蛇油等物，奉侍我漱口淨手。為首的少女一麵跪在地上往我手背上塗蛇油，一麵忍不住偷眼看我。但見她麵貌端莊清麗，眉眼處很有幾分像芸兒，打扮也格外出挑，顯是高曜的新寵，定是內阜院經心遴選出來奉侍太子的。

銀杏趕緊捧起玉珠，端端方正放在小幾上，詳確地把珠串一粒粒地撥正。將稿紙收起，用茶盤壓住一角。目睹條案上的瓶子歪了，又趕緊扶正。我笑道：“太子宮不是漱玉齋，何必如此慌亂？”

但是天子並冇有問我，我也再冇去過桂宮。

我歎道：“‘平氏是一個冇有但願的人，冇有權勢，冇有子嗣，冇有親人，冇有自在。’我承諾了陛下，不去究查她的。”

桂宮雖大，卻非常溫馨。想是宮中冇有太子妃亦冇有妾侍的原因，連主子都很少。一眼望去，宮女尚不及漱玉齋多。寥寥幾盞宮燈稀少懶惰地暉映天井，相互不能相望，整座宮殿清冷而暗淡。桂宮主殿邇英殿闊七間，深三間，上設寶座香爐。殿中一絲熱氣也無，行路帶起的輕風中有殘存冷香，想是好久冇有人待過了。

如此在家盤桓一日，母親對明虛之事隻字不提，朱雲卻趁母親不在時繪聲繪色地描述明虛狡賴、被人扯著衣領拖出侯府的景象，對勁起來哈哈大笑。母親聞聲了，便坐在佛堂裡不出來。我想誇獎朱雲，又怕母親不悅。銀杏和綠萼兩人在家中足足憋了一天的笑，出了府，都嘰嘰咯咯的直不起腰來。如此回到宮中，已是晚膳時分。

我正要再次相賀，忽而一奇，轉口道：“殿下並冇有在中書任職，卻曉得聖上幾時擬詔？是誰奉告殿下的？”

我歎道：“這孩子也是太倔。不入後宮，又如何容於後宮？”

我淡淡一笑：“粟帛能保衣食無憂，如此足矣，彆的實在不必。”

綠萼不平道：“聖上半句話，芸兒就殘廢了。換了奴婢，奴婢也不肯意進宮來。”

念及舊事，我不由神思倦怠：“玉機承蒙殿下恩信，不負慎妃娘娘所托，得見殿下冊封為太子，於願已足。宮中固然繁華繁華，但是玉機畢竟老了，想出宮去過一些平平的日子。”

我本覺得高曜有要緊的事情奉告我，誰知自踏入太子宮到現在，不過說了些前朝後宮的瑣事：“殿下喚玉機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閒話的麼？”

我不明白他為何俄然提起此事，不覺一怔：“玉機畢竟也冇有……這件事情殿下是如何曉得的？”

我笑道：“本來殿下喚玉機來，竟是要參議政事。說過了閒話，還是要說大話。”

我欠身道：“多謝殿下體貼。但是此事尚未細查，並不見得是慧貴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