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之年已過,我比兩年前高了很多,身上的衣衫滿是新做的。因停戰,後宮的用度也餘裕了很多。新朝服摻了銀線,腰肢一轉,點點浮光超脫而冷峻。玉帶以上好的六片羊脂白玉銙用革帶穿起,帶鉤上繫了一枚喜上眉梢碧玉佩,垂下銀色宮絛。
昇平道:“看在你為采薇傳信的分上,準你說一句話。”
十五歲的春季來得早,玫瑰亦開得早。自昇平長公主遠嫁,我去慎嬪的曆星樓時,總能看到蒔花娘子在漱玉齋打理玫瑰花圃。花芯盛滿朝露,在陽光下蒸發殆儘,彷彿昇平長公支流儘了絕望的淚水,無法嫁於一個並不快意的陌生男人。帝國公主的運氣,大略如此。
我淡淡道:“有也好,無也罷。殿下既水米不進,有無都無從得知了。”昇平咬著慘白乾裂的唇,依宿恨恨不語。我又道:“伉儷多年,同甘共苦。寵冠一時,生兒育女。那裡會真的無情?畢竟是所求分歧罷了。還請殿下三思。”
春去秋來,寒暑易過。自從昇平長公主出嫁後,宮中承平無事已有兩年。陸貴妃在鹹平十二年夏季又生了祁陽公主。因難產出血,身子虧空得短長,足有好幾個月下不了床,到了十三年春季方纔規複元氣。鹹平十三年新年剛過,天子又宣佈將親征北燕。太後發起早立太子,因而下廷議,群臣舉奏,立了周貴妃之子高顯為太子,同日封高曜為弘陽郡王。鹹平十三年三月,陸貴妃便被立為皇後。慎媛多年來奉侍太後恭敬勤謹,晉封為慎嬪。
芳馨笑道:“倘若祁陽公主是個皇子,那……”
聽到“采薇”兩個字,昇平周身一顫,雙目頃刻間又有了光彩。我本想將那撕毀的信心給她聽,遊移半晌,終是吞聲。遂改口道:“采薇說:我很好,存候心。”
見桂旗仍在守坤宮奉侍,我甚是驚奇,怔了半晌,方纔行禮:“好些年未曾見到姑姑了……”
升劃一了好一會兒,亦不聞有下文。餘燼中的但願再次耗費,數遭幾次令人怠倦到有力抵擋。“便隻要這些?”
昇平冷哼一聲:“她還說甚麼?”
芳馨淺笑道:“女人樁樁件件都清楚。”
我表示紅芯揭開手爐蓋子,一麵從錦袋中拈了一塊素炭出來,一麵笑道:“殿下若不肯相見,那玉機隻好將信焚燬,免得落人話柄,大師都不潔淨。”說罷將炭往手爐裡一拋,仍舊扣上蓋子。
錦素笑道:“姐姐善畫,莫非就不消筆?”見我還要說,忙伸手止住我,“封姐姐的企圖我明白。姐姐警告我要謹慎與外臣來往,我也記得。三年前封姐姐送給我的銀絲龜紋硯,至今還收在庫房裡未曾用過呢。”
芳馨笑道:“女人又斑斕又嚴肅,不愧為女官之首。”
鏡中的童顏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慘白陰霾的麵孔。將筆挺的劍眉經心畫成和順含混的涵煙眉,以諱飾眼中偶爾的淩厲。雙頰略染胭脂,勉強不失少女的嬌柔甜美。唇角微揚,儘力作出欣然淺笑的神情。萬縷青絲挽成雙鬟,套上細細的柳葉金絲環。仍舊穿上象牙色暗藻紋長衫,繫上玉帶,手執一方象牙短笏。略略回身,從鏡中檢察穿著上的不當之處。
仲春,采薇的哥哥謝方思結婚,昇平長公主方纔解禁。事過境遷,我聽啟春說,是理國公親身向天子出首,揭露了長孫謝方思與昇平長公主的幽會之事。天子不忍苛責已經告老的功臣,便準他自行摒擋家事,隻將昇平長公主軟禁了事。昇平長公主聽聞情郎娶妻,隻得親身向皇兄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