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芳馨鋪床,我散著頭髮坐在燈下襬籌子玩。芳馨關上窗戶,走到桌前道:“女人,該安寢了。”
第二天一早,我提著芳馨親手整治的小菜,去曆星樓看望慎嬪。她對我,親熱當中有一類彆樣的熱忱。從曆星樓出來,但見翠茵綿綿,青苔漫漫。桃林深處,間雜著紫薇花的輕紅淺紫。碧桃樹下,青石條旁,一雙淺淺的足印,正漸漸消逝。
行經永和宮的東側門,我打發綠萼和紫菡歸去,本身提了一盞燈持續向北而行。曆星樓的東麵種了一大片紫薇,蒲月恰是紫薇花盛開的季候。雖在夜裡看不清色彩,但團團簇簇,花葉隨風拂在臉頰上,如同母親輕柔的撫摩。紫薇花叢的西麵,便是碧翠濃蔭的桃花林。從桃花林橫穿出來,是通向曆星樓的小徑。軟底繡鞋踏在綿軟草地上輕淺無聲,緩緩走近,小徑上的燈光模糊可見。隻見青石條上,似是坐了一高一矮兩小我,中間侍立一人,提著一盞絹紅宮燈。
皇後欠身道:“母後經驗得是。平陽生來膽怯好靜,不能和她義陽姐姐比擬。兒臣想著,若少疼些,隻怕她還能長進。”
芳馨淺笑道:“自從結案,女人非常歡暢。昨夜也睡得晚。”
高曜笑道:“母親如許說,當真是冤枉玉機姐姐了。姐姐奉母後之命,清查當年遇刺的懸案。母親可記得當年的景象麼?”
我拿起最後一根竹籌子,翻開絹紅燈罩,撥了撥燭火:“喬大人怎敢‘私行’拿人?李大人那日來回話,明顯說他是‘奉旨’拿人的。既是‘奉旨’,我如何能不討情?現在各個都歡樂不儘,不是很好麼?”
芳馨道:“不知皇後今後會不會再查此事?”
慎嬪想了一會兒,俄然渾身一顫,遊移道:“莫非是我……”
蘇燕燕行了一禮,指著小丫頭懷中的書笑道:“可貴不消奉侍公主上學,便來文瀾閣借兩冊書看。”
太後左手抱著青陽公主,右手拉著義陽公主,笑容滿麵地瞧個不住。平陽公主靈巧地跽坐於皇後身邊,一言不發。太後伸手拉過平陽公主,慈愛道:“這孩子,每常來也不愛說話。”
我心中一動,不覺疑雲大起。這“囊”,是說那隻百合荷包麼?
慎嬪欣然道:“她破了懸案,風頭正勁,現在又不奉侍皇兒讀書了,那裡還會記得我們母子倆?”我聽慎嬪提及我,不覺停了腳步,凝神聆聽。
早晨的家宴,慎嬪推病冇有來,故此高曜隻略坐了一會兒便走了。自從皇後命我查案,我便再冇去看望過慎嬪。結案以後,又忙著清算卷宗,一向不得餘暇。是以高曜走了冇一會兒,我也離席了。
宮裡一半人都去延襄宮蹭戲酒了,從西一街一起向北,竟然一小我也冇有碰到。紫菡和綠萼各提著一盞琉璃風燈跟在我身後。長風入懷,衣袂飄零,苗條的人影在燈下襬布亂晃,如激流中把持不定的狹長小舟。紅牆連綿無儘,夾岸聳峙,如峻峭崖石高聳崛起,又如皇後和熙平長公主各自難以捉摸的企圖,在黑暗中劈麵擺設。或許我遲早會行到至為狹小之處,終至堵塞而亡。寒意冷津津地上來,隻覺無窮蕭索。
蘇燕燕謙遜道:“比之姐姐,遠遠不及。”
高曜道:“玉機姐姐曾教兒臣,‘賢人不以獨見為明,而以萬物為心’[110]。兒臣不敢說從冇有母親如許的疑念,但以此話自勉,稍稍思惟,便曉得姐姐身處此中,自比母親和兒臣艱钜百倍。兒臣信賴玉機姐姐,也請母親信賴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