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要說甚麼,又叫程謙一瞪眼,與他對瞪起來,把玉姐給撂下了。玉姐挨挨蹭蹭,也不叫李媽媽,自家耷拉著腦袋往外走。程謙不忍,上前一步抱起她來,親把她往配房裡頭,一道走,一道說:“你娘怕你把東西給了人,自家倒冇東西使了。親孃才這般疼你哩,換個外人,纔不管你哩,憑你把東西給誰,也不替你心疼。又或是你給慣了人,人都當你是傻,一回二回皆來討要,你白給了東西,還叫人瞧不起……”
蘇先生道:“她機警是有,心腸也純真,於我也有開導哩。”
玉姐聽得委曲:“誰個可給?誰個又不成給啦?都是一處玩。”
故而林老安人將她與林家幾個小娘子湊作一堆時,玉姐笑得格外甜。林老安人是幼妹,這林家與玉姐一個輩分兒皆立室立業了,能與她玩耍,竟大多是小輩兒。林家與程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雖不大富大貴,也是個殷實人家。但是人丁多,攤到大家手裡就少,不及程家玉姐一根獨苗兒,有甚好東西皆歸於她一人。
程老太公添一把火,一力攛掇著說程謙之品德高潔:“我先前也招半子哩,吃酒使錢不提,還自家昧下錢來存。這個不一樣哩,隻拿辛苦錢,賬目向來清爽,一絲兒也不沾我地。又常思父母,也不肯總我家住,又好學,吃得苦、做得事……好歹是個成年男人,與先生說話解悶也好。先生要不肯收這般年紀門生,隻當他是給閨女陪讀。”
次日一早,秀英冷著臉給了玉姐一隻匣子:“你也漸次大了,或與人玩,總要有些物什互贈。自家收好哩,要叫人白哄了去,且看我清算你。該花時候兒花,不該花亂花了,到有效時候可就再也冇了。你且使著,過些光陰,便知誰個好、誰個不好了。”
及至年底,玉姐肚裡也背了十餘首詩,唸了一本書,認幾百字,也認了幾個朋友。蘇先生心憔力悴,與她放假。又尋了程老太公:“玉姐來年可學畫,現在天寒,顏料易凍,開春季暖便學。”
程老太公道:“是哩,遇災,叫我揀著寶哩。”
程謙見不得女兒受責,開解道:“誰叫她是長輩來?頭二年是年紀小,話且說不全,現在給個見麵禮兒,也不為過。甚好處冇有,你道那是我們麼,就肯至心對玉姐好。”
玉姐轉被程謙哄轉過來,拍拍程謙臉:“我不難過了,爹,你臉都冰了,去歇了唄。”
程老太公道:“你可兒哩,先生必喜好。”
程謙摸摸她頭:“洗洗早些睡了,明兒另有課哩。”
秀英每看了她趴床上皺著臉兒翻匣子,不由笑了:“這些個家裡還供得起,你又作這小家子樣兒來,收好了罷。來年與你買兩個丫頭使,你漸漸兒就曉得如何令人了。”她自幼年起,林老安人目睹素姐希冀不上,教著她立起來,便也把這一套使到玉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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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雙目失神:“作孽哦!怎地我似安人,你倒似了我娘?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