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音如鐘鼓齊響振聾發聵,其調慷慨激越,其情視死如生,直可上達天聽、下驚鬼怪;隻覺音浪延展無邊,江山反響,草木相傳,風雲俱唱,恰是神州無處不關情。
待得回神,鬼魘早已奄奄一息,蒲伏在地,但有絲絲縷縷黑氣搖擺而出,妖異非常。初陽倒是不閃不避,紫府天下延展而出將黑氣儘數支出此中,不肯遺漏一分,卻無半分入幻之像。大祭官見之麵有土色,寂然不語,八魘之鏡也隨之跌落在地再無異動。
而雖見鬼魘已成,青麵獠牙高逾十數丈,又有何用?然此時勢勢已成恰如大水浩大無可反對,鬼魘卻如巨石為浪濤所卷席裹挾而走有力相抗,不由得啾啾怪叫而逡巡不前,任由大祭官嗬叱差遣亦不敢略加超越。由此大祭官催促之聲愈焦炙促。
初陽回顧處,滿城皆是莊嚴之容,此中或曾是走狗販夫,或曾是昔日販子小民,或曾是世家權族,或曾是儒家學子,然眾口一詞其意俱是:若我生國亡則與我身亡何異?若我亡國生則與我猶存何異?神州光複安樂日,國祭無愧領杯酒,此方是今時不吝一己之身而捨生忘死之故也。
峨峨崑崙,江河始源;翼翼長城,矯若飛虹。
而紫府天下中得此觸發時節轉換秋光逝去不再,萬物蕭瑟疲勞而獨占冬雪飄飄灑灑紛繁揚揚,四野積雪如厚褥,水麵凝冰如高山,當真是白茫茫一片極是潔淨。然後在厚雪積冰之下,碎丹真元所化之草木經曆四時而成之果實彷彿活物蠢蠢欲動,唯待一分契機便可勃但是出。
“本日聽初陽長歌心中豁但是開,神州雖好卻非我之故裡,與其覬覦他國之美何如退歸葦原而興我祖業?神州先賢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今時於葦原是為好戰必亡,於神州是為忘戰必危,相較之下葦原之難遠勝於神州。我本日之行事或將為國人所非議,然我卻不悔,若能以我一人之清譽一人之性命而救葦原於難時,又有何惜?”
廣納賓朋,四海鹹寧;風虎雲龍,萬國來同。
歌以寄情,情隨歌發。舊事模糊,複又重現:
當此危時,誰堪驗看?一腔熱血,正自殷紅。
初陽微微搖首道:“葦原有此謬論,可見所學尚淺不堪回嘴。且聽我一曲方知神州千載不滅之理。”
目睹鬼魘初現端倪,大祭官聞言不驚反笑道:“ 但以成敗論豪傑,何必喏喏複多言?”
碎首黃塵,何曾言悔?燕然未勒,不敷論功。
四下更無一人可知劍光何時將起,亦無一人可知劍光那邊將去,隻覺是飄若飛鴻,好像驚龍;更比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見劍光一現鬼魘則必多一處創口,而鬼魘卻未曾沾及初陽衣袂一角。光陰如同固結不動,耳中唯聽得鬼魘吼怒不止,除此彆無聲氣;眼中隻瞥見劍光閃爍不定,除此再無他物。
天之驕寵,地靈人傑;泱泱大國,禮節之宗。
雪姬仰首向天長歎,複有開言道:“自我隨爾等登岸神州之日起,雖未曾傷及一人道命但常覺雙手血汙不成洗淨,雖未曾焚燬一處民宅但常覺身負罪孽不成化解,然常常拘泥於神宮所謂之家國大義、彷徨於葦原所謂之儘忠天皇談吐而不得脫,痛徹心扉如之何如?”
詞中唱的是那無數以身殉道以身養劍的曆任軒轅劍靈,捨己爲人;更是那孤身獨居於深海的媽祖,心中仍然牽掛鄉中那一方九牧林的匾額。回想至此,初陽不免暗自潸然,口中卻未曾有一刻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