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蟄緩了半晌才睜眼，對上令容略帶欣喜的目光。

令容雙眼頃刻瞪圓，轉頭瞧著宋姑。

飛鸞報命而去，郎中換藥包紮罷，恭敬退出。

他一意孤行，派人往潭州，卻未料兩日以後，迎來她被刺身亡的動靜。

成串的紫藤花供在白瓷瓶裡，倒垂而下，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碎髮，嘗過美食，極美的杏眼裡溢滿笑意，像是春水波紋，能盪到民氣裡去。

“夫君醒了？”她俯身，柔嫩的手掌覆在他額頭，又蹙眉，“如何出盜汗了？”

韓鏡剛愎強勢，祖孫倆曾數度爭論，為朝堂、為後宮，在外聯手，在內齟齬。

彷彿是在潭州，他為查案而駐留, 在用飯時, 看到劈麵閣樓裡的女人。

郎中換藥時搬解纜體，韓蟄從怠倦深沉的夢裡驚醒。

盥洗打扮罷，早餐已然齊備，都是令容愛吃的菜色。

令容裹緊披風，往豐和堂去，楊氏正忙著瞧給韓瑤備的嫁奩――韓瑤跟尚政的婚期已定了，就在臘月初，這會兒嫁衣鳳冠早已齊備，楊氏膝下就這一個女兒，雖不是寵嬖放縱的脾氣，也恨不得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跟前。

耳畔隻要悉悉索索的動靜，令容聲音壓得極低，“他醒了又睡疇昔，要喚醒嗎？”

韓蟄有一瞬的恍忽，胸腔裡砰砰跳著，毒.藥腐蝕下麻痹的身材早已規複如初，腦筋裡卻混亂得很。掌內心令容的手已被他握得冒汗濕膩，韓蟄目光有些渙散，夢還冇醒似的，重新闔眼。

夢境冗長而混亂，認識從深淵回到屋裡，令容跟郎中的對話落入耳中，隻這半晌的工夫，夢裡的事便敏捷恍惚了。隻記得範通引外寇反叛，他遭遇勁弩強弓，一如本日。記得他看上了令容，不知情為何而生，卻轉眼陰陽相隔。

宋姑冇何如，隻能號召枇杷過來，將令容揪出被窩，扶到浴房盥洗。

厥後數番瞧見，韓蟄曾入她店裡用飯，將近三百餘種菜色令他幾近瞠目結舌，有寶貴好菜，亦有山間清味，因食材之分歧，有些能當即做出，有些卻須預先說定，過兩三日再來咀嚼。

夢裡的錐心之痛仍在，韓蟄蹭過令容髮髻，吻在她眉心。

這當然隻是個怪誕的夢。

已是十月中旬，氣候陰沉沉的，灌進脖子裡冷得很。

枇杷忙備水給她漱口，宋姑發覺不對，幫令容撫著後背，道：“少夫人剋日經常乾嘔嗎？”

十餘年暗夜殺伐前行，冷硬剛厲的心似在那一瞬怦但是動。

差異於彆處食店廚房的混亂，她的廚房占了數間屋子，清算得整齊齊備。

仲夏季寒，一場雪落滿屋頂，風便跟利刃似的凍人，屋裡頭添了炭盆，熏得滿室暖融。

誰知令容走到跟前，瞧著那滿桌的菜，不但提不起食慾，反倒胃裡反酸似的，拿帕子掩住嘴巴，到中間洗手用的盆邊，乾嘔了兩聲。

“我去請郎中！”宋姑喜上眉梢，顧不得用飯，忙往外頭走。

夢裡韓墨被刺殺而亡, 他繼任相位, 負重前行。為清查韓墨的死，他在握緊相權後馳驅各處, 數度前去嶺南。心早已在殺伐中淬鍊得冷厲剛硬, 仇恨如烈焰炙燒, 整整兩年時候，睡覺時都在枕邊放著那把舔血的劍。

夢境戛但是止。

直至馮璋反叛，他受命南下平叛，在潭州駐留時，套出宋建春的的話，得知她已決意和離。酒後微醺，漫步吹風，行至矮牆邊瞭望遠處山巒，卻被花下睡著的美人吸引，不自發地翻牆而入，看她盛美鮮豔的容顏，像是人間最美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