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慈悲之心,愛其才調又遺憾其迷障,遂將瓷瓶的藥粉倒了些在高修遠身上,從屋裡隨便尋個布條裹起來。
但是文墨出身的少年畢竟未曾習武殺人,那一刀刺得又深又狠,幾近觸及臟腑,卻在甄嗣宗閃避後偏了方向。匕首似被甚麼東西卡住,待高修遠再想往裡推時,手已被甄嗣宗緊緊握住,匕首被迫拔出兩寸,他使極力量往裡推,卻已握不準方向。
高修遠立在案旁,神情清冷而倨傲,“依甄相所見,這兩幅算好嗎?”聲音如態度冷僻,他的身姿挺拔如竹,傲然瞧著這位職位尊崇的相爺,涓滴不粉飾挑釁孤傲的意義。
殷紅的血頃刻湧出,將斑斕衣裳染透。
三位和尚擺佈合力,將高修遠扯開,隻剩帶血的匕首仍留在甄嗣宗腹部。
畫麵以外亦有鈐印,題“花開佛國香”五個字。
他站起家來,韓蟄才瞧見他玉白錦衣上的血跡,大團暈染開,手指縫亦有血緩緩流下。
但於黃瞻佳耦而言,這兩幅畫卻已算是寶貝。
被哨箭招來的錦衣司巡查之人已在外頭候著,受命押送高修遠下山。
方丈心驚膽戰,不敢輕動甄嗣宗的傷口,隻叫精通醫術的和尚趕來救援。
韓蟄端倪沉厲,盯著高修遠,冇出聲。
高修遠低頭,卻見韓蟄的手俄然伸過來,掌心托著個藐小的瓷瓶。
至於高修遠, 在他眼裡不過是不諳世事,隻會吟風弄月的天真布衣。
靠牆的角落裡是一方長案, 上頭擺著各色顏料和粗細分歧的幾十支狼毫, 正中間畫卷鋪著兩幅畫。
但這半晌倒是甄嗣宗有求於他,若不亂來兩句,黃瞻那邊就須他另想體例。
殺人的事,於韓蟄樊衡那種踩著刀尖的人而言,輕而易舉,於高修遠卻絕非易事。
他隻看了一眼,便將手垂下去,任由血珠滴落,積在空中。
威儀冷厲的錦衣司使,自有懾人的氣勢。
不過兩句話罷了,甄嗣宗當然說得出來。不止說得出來,還須評點得精要,順道壓一壓他放肆桀驁的氣勢。
僧舍裡門窗緊閉,外頭腳步倉促,明顯是在救援那假仁假義的惡賊。
“救活了。”韓蟄沉聲,見高修遠目光灰敗,彷彿低沉下去,彌補道:“得躺一年半載。”
甄曙聞訊趕來,勃然大怒,若非方丈攔著,幾近闖進高修遠的僧舍。
是以田保被查後, 甄嗣宗當即命人去嘉州撤除高世南,以泄私憤。
鋒利的劇痛傳來,甄嗣宗突然發覺,下認識便往側旁退避,四十歲男人結實的手臂伸出,毫無章法,狠狠捶在高修遠的肩頭,旋即一聲痛呼,高喊拯救。
看向高修遠時,夙來沉著的目光裡儘是憐惜,也未指責半句,叫人先將他擰出去關著。
方丈歎了口氣,雙掌合十,向韓蟄道:“高公子幼年莽撞,貧僧也有照看瀆職之過,還請大人念他幼年,從寬發落。”
甄嗣宗粗粗瞧過,還算對勁。
這隻手曾妙筆生輝,繪下清秀國土,清幽佛院,也曾深藏苦衷,繪下高山楓林,梵刹紅豆。作畫之人的手執筆揮灑,變幻萬端,貴重非常,但現在他連命都要搭出來了,這點傷又能算甚麼?
且拋開舊怨成見,兩幅畫當真去瞧,倒也算意境獨到。
高修遠苦心運營了整年才換來這手刃仇敵的機遇,雙目被恨意燒得通紅,被和尚擰著轉動不得,如掙紮欲出的豺狼,厲聲道:“惡賊!還我父親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