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比起韓家實打實的兵權,甄家能在都城聳峙,除了家世出身和盤根錯節的乾係,便是在文官裡的清正名譽。
令容莞爾,“高公子如許下獄的人倒是少見。”
“甄嗣宗滿口仁義,卻作歹多端,仰仗皇後和家門在都城拉攏民氣,卻在遠處魚肉百姓。如許的人,雖身處顯赫之地,卻心在泥沼當中,實則寒微。而高公子的才氣,倒是人所共睹,貴如珠玉。”她頓了下,看到高修遠的手指愣住,便緩緩道:“甄嗣宗那種人,不配讓你支出性命。”
兩人雖是故交,畢竟令容已為人婦,高修遠即便身在窘境,鬥誌喪儘,也記取避嫌,接過食盒後,仍將門關好,上了鎖,將鑰匙遞迴給令容。
甄嗣宗在都城素有仁善名聲,此言一出,滿都城嘩然。
監獄裡暗淡陰沉, 即便已是仲春,卻仍有涼意。
她言下之意,已非常瞭然。
令容冇法,隻好道:“高公子,是有人來看望。”
父子相隔千裡,難以見麵,好輕易冤案昭雪,待他重返故裡,獲得的卻隻要父親的死訊。除了幾間已被甄家豪奴破壞殘破的屋子,就隻要親朋口中仇恨而無可何如的轉述——他不止冇能見到父親,連他的遺物都已無處可尋。
令容頓了下,道:“為一個甄嗣宗賠上性命,值得嗎?”
走到韓蟄身邊時,他已收了卷宗,低聲道:“壓服了?”
高修遠隻看了一眼,便將那目光印刻在內心。
“算是吧。”令容也不甚肯定,“該說的我都說了。”
“來探監呀。”令容手裡有鑰匙,開了牢門,將食盒遞出來。
令容畢竟身懷有孕,韓蟄特地將高修遠安排在靠近偏門的僻靜之處, 既可掩人耳目,也不必令容再去瞧一遍裡頭的陰沉刑具。
回京以後,他走的每步路,執筆的每幅畫,都是為了昨日那狠狠一擊。
嫡親被毀,哀思之下,胸中澹盪風月亦蒙了灰塵,他冇法放心提筆,難以用心潑墨,更不及疇前思如泉湧,窺測靈秀。
高修遠仍穿那身玉白的衣裳,單獨靠牆坐著,時隔一夜,眼底的猩紅仇恨已然收斂。牢間裡的燈燭都已被他毀滅,近門的鐵柵欄處還算有些亮光, 裡頭就頗陰暗昏沉。
“會。”令容點頭,“高公子也許對我夫君有些曲解,他雖故意狠手辣的名聲在外,卻非善惡不分的人。錦衣司雖讓人聞風喪膽,卻冇羅織過冤案,相反,還懲辦過田保那樣的奸佞,不是嗎?朝政上偶爾聯手,卻一定是同一起人。”
“會有的。”令容篤定,“待甄嗣宗繩之以法,丟失的都能尋返來。”
隨即,又有動靜傳出,將甄嗣宗構陷樸重縣令,終因私怨而取其性命的事說得詳細。
令容下認識睇向韓蟄,那位倒是開闊,巋然站在遠處,魁偉身姿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悶頭翻動手裡的卷宗,冇籌算聽兩人說話。
高修遠仍靠牆坐著,卻已不似最後頹廢。
更何況他費經心機在普雲寺行刺,終須給個交代,免得寺裡受連累。
“承蒙少夫人關照。”他垂著端倪,“罪過明擺著,何必多吃力量。”
令容瞧著他那模樣,總算明白了韓蟄的難處——珍惜才調不欲用刑,高修遠卻心如死灰隻求一死,他慣於冷厲倔強,對她說句軟話都可貴要命,哪會耐煩安慰高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