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調集韓鏡和數位重臣商討過後，雖不敢直攖其鋒，卻派了韓蟄出京，以徹查使臣被殺一案的名義，在查辦其他案子後順道前去河陽探查真假。

玄月裡裴烈病重，自知大限將至，竟上表朝廷，想讓他兒子裴泰接任河陽節度使。

“少夫人挑的這是嘉州江石硯，石質細緻，發墨快，能蓄墨數日不腐不涸。鄙人生在嘉州，曉得哪種墨錠配它最好。”高修遠踱步過來，從彆處另取一塊墨錠，擺在令容跟前，“這墨配它最好。”

待令容分開不久，劈麵銀樓中，唐解憂戴著帷帽，領了丫環仆婦進筆墨軒挑些紙筆，在樓閣內留意走了一陣，瞧見那日曾在梅林見過的少年時，竟自淺笑。

令容當晚就做了一盤糕點，吃得心對勁足。

她內心有些躊躇。

“後者。”高修遠語氣篤定，“那日冒然打攪，本來是想道歉，看少夫人的神態，想必是曲解了我。當日蒙夫人援救，既然承諾不提那件事，自是至心實意。”

硯台墨錠雖是常用之物，她卻隻粗知外相，看高修遠這篤定態度，想必比她更清楚，本該采信。可他言而無信，借寺人的手挾私抨擊，將她推入火坑，她心中畢竟有芥蒂。

半晌，自笑了笑，將那方蕉林仙鶴的墨錠收起，“那麼，多謝指導。”說罷，也給他還了個禮，帶著宋姑和枇杷結賬走人。

令容自知太夫人不太喜好她，除了偶爾攙扶，也甚少往她跟前湊，大多數時候都跟韓瑤陪在楊氏身邊。回府前，各得意了一支插瓶的梅花，兩甕今早才摘的新奇梅花瓣，泡酒或是做糕點蜜餞都極好。

虧她當時還感覺他如仲春春柳，隆冬明月，有清逸雋秀之氣。卻本來也是氣度侷促，仗著權勢挾私抨擊的人，如此操行，實在玷辱了那副清雅邊幅。

韓蟄在錦衣司兩年，被伏擊了不知多少回，身邊帶的都是純熟精乾之人，倒也不懼。這波伏擊人數甚眾，如群犬撲來，他難以斬除，便沉目肅容，聽風辨音遁藏箭鋒，往遙遙可見的檀城城門奔馳――到了那邊，對方總歸會有所顧忌，不像深山野林中肆無顧忌。

想通這點時，高修遠怔了下。

令容抬眉，“公子感覺呢？”

韓蟄自入河陽地界，便遭受了兩回凶惡伏擊。

令容帶了宋姑和枇杷隨行，循著伴計的指引上了二層，半人高的長案上擺了諸般硯台墨錠。店中人少，二層也不見旁的身影，她挑好了硯台，瞧了些墨錠，相中一方鬆鶴延年圖樣的，正要叫那伴計裝起來，卻聽幾步外有人道：“那墨雖好，跟這硯台卻非良配。”

令容聞言瞧疇昔，就見高修遠站在書架暗影裡，正瞧著這邊。

走入雅間時，韓瑤如是想。

梅林雪景冠絕都城，深雪中漸漸賞玩，意趣更濃。

如許出眾的邊幅氣質，滿都城怕是尋不到第二個。

此時的韓蟄，正騎馬在河陽地界的險要山路間飛奔，身後鐵箭如雨。

誰知過了兩日，令容再度出府，竟然又遇見了高修遠。

這兩個揖讓令容稍覺不測，畢竟高修遠比她年長，姿勢也過於慎重。

唐解憂笑容不改，隻嘖嘖歎道：“這滿坡雪景，實在都雅。”目光卻落在高修遠身上。

“隻為道歉，求個心安。”斯須，他端然答覆，“木已成舟，難以挽回，我雖人微言輕，今後少夫人用得著時，必會彌補。”神情歉然，語氣竭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