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暖廳到銀光院的路不短,她一聲不吭地走過來,傷勢減輕,哪會不疼?
宴後男女拿屏風隔開守歲,令容坐在楊氏身邊,聽長輩們說話。
世人坐了會兒,到得時候便去祭祖。
她內心鹿撞似的,極力平靜,回以笑容,垂首握緊了手帕。
誰知出了暖廳,外頭卻飄著雪渣子,在地上薄薄鋪了一層。
韓墨本來安了心,聞言又道:“他仍在狐疑你二舅?”
因回京途中押著要犯,需留意防備,世人又趕著除夕前回京,日夜趕路,甚是勞累。他背上的傷本就措置得倉促,那晚楊裕不知情帶了酒來,他喝了幾碗,更是累及傷口。到現在,雖有上等藥粉敷著,傷口仍未病癒。
旋即,端端方正地給長輩見禮畢,才坐入椅中,瞧向劈麵。
藉著衣袖袒護,又在韓瑤腿上輕掐了下,麵帶煩惱。
這個年,他總算能過得舒心些了。
“去我書房找沈姑取藥。”韓蟄叮嚀枇杷,順手攙住令容。
見他出去,韓征率先笑道:“大哥這回又是掐著點兒過來,一年到頭忙得腳不沾地,連除夕也不例外,非得等人齊了纔來,叫長輩們白等。”說著,自取了中間茶杯遞疇昔,“以茶代酒,先罰一杯!”
“一定。他會用二舅幫手裴泰、管束彭剛,應是信賴的。隻不過事關嚴峻,纔會多此一舉,倒也免了二舅的口舌,兩邊的話印證,裴烈更輕易聽信二舅,交出彭剛。”
韓瑤又湊過來,低聲道:“我說得冇錯吧?”
今晚是除夕,韓府各處遊廊道旁都換了極新的燈籠,正忙著籌辦早晨祭祖的事。
平常韓硯也甚少在府裡露麵,今晚可貴世人聚齊,又是除夕團聚,便尋個寬廣圓桌圍坐,男女各占一邊,燈燭高照,滿桌好菜,圖個熱烈。
算來也隻數日不見,現在美人坐在燈下,盛裝麗服,比平常更添神韻。
哪怕平常愛答不睬,這是一年之首,又隻剩兩個時候就天明,他偏要去書房睡?
……
雪輕飄飄地落下,被甬道旁暗淡的燈籠映照,晶瑩剔透。她整小我都包裹在銀紅的大氅裡,小臉嵌在柔嫩的風毛中間,酒後臉頰微微泛紅,柔滑鮮豔。方纔在席間還跟韓瑤梅氏談笑打趣,這會兒卻似撐不住了,水靈靈的眼睛不似平常敞亮。
韓鏡舒了口氣,瞧著案旁的盤螭銅鼎,對勁而笑。
她宿世酒量不淺,單獨斟小半壇酒下去也無大礙。現在嫁進韓家,夫君跟前隻能明哲保身,想把日子過得順暢點,自不好冷待了婆母小姑,見大師都歡暢,一年也隻此一回,便量力喝了些許。
暮色四應時,韓蟄纔出了藏暉齋,回他的書房。
“帶回都城關進了錦衣司獄中,樊衡親身盯著,等過了初五就嚴審。”韓蟄喝茶潤喉,“看那日景象,裴烈早就顧忌彭剛功績太重,成心除了彭剛,隻怕擅自脫手難以服眾,也難保不會肇事。這回孫兒疇昔,倒給了他最好的由頭。”
子時過半,舊年儘去,老太爺和太夫人撐不住,先去歇下,旁人伐鼓傳話,喝酒談笑,守到醜末才各自回屋。
韓蟄入府,徑往祖父韓鏡的藏暉齋去。
他平常多穿墨色衣裳,冷著張臉,對誰都愛答不睬的,一眼瞧疇昔老氣橫秋。今晚他換了稍淺淡的檀色錦衣,胡茬剃得乾清乾淨,燈燭下神情清冷,就連雙眉都比平常有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