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七日,牛老淩晨起來,把本身的被褥搬到櫃檯上去睡。他家隻得一間半屋子:半間安著櫃檯,一間做客座,客座後半間就是新房。當日牛老讓出床來,就同牛浦把新做的帳子、被褥鋪疊起來。又勻出一張小桌子,端了出去,放在後簷下有天窗的地點,好趁著亮放鏡子梳頭。房裡伏貼,把前麵天井內搭了個蘆蓆的廈子做廚房,忙了一淩晨。交了錢與牛浦出去買東西。隻見那邊卜老爹已是摒擋了些鏡子、燈台、茶壺,和一套盆桶、兩個枕頭,叫他大兒子卜誠做一擔挑了來。挑進門放下,和牛老作了揖。牛老內心實在不安,請他坐下,忙走到櫃內裡,一個罐內倒出兩塊橘餅和些蜜餞天茄,斟了一杯茶,雙手遞與卜誠,說道:“倒是有勞的緊了,使我老夫坐立不安。”卜誠道:“老伯快不要如此,這是我們本身的事。”說罷,坐下吃茶。隻見牛浦戴了新瓦楞帽,身穿青布新直裰,新鞋淨襪,從內裡走了出去,後邊跟著一小我,手裡提著幾大塊肉、兩個雞、一大尾魚,和些閩筍、芹菜之類,他本技藝裡捧著油鹽作料,走了出去。牛老道:“這是你舅丈人,快過來見禮。”牛浦丟動手裡東西,向卜誠作揖下跪,起來數錢打發那拿東西的人,自捧著作料,送到廚下去了。隨後卜家第二個兒子卜信,端了一個箱子,內裡盛的是新娘子的針線鞋麵,又一個大捧盤,十杯高果子茶,送了過來,覺得明早拜堂之用。牛老留著吃茶,牛浦也拜見過了。卜家弟兄兩個坐了一回,拜辭去了。牛老自到廚下清算酒菜,足忙了一天。
一日,老衲人聞聲他讀書,走過來問道:“小施主,我隻道你是想招考,要長進的動機,故買這本文章來念。現在聞聲你唸的是詩,這個卻念他則甚?”浦郎道:“我們經紀人家,那邊還想甚麼招考長進!隻是念兩句詩破破俗罷了。”老衲人見他出語不俗,便問道:“你看這詩,講的來麼?”浦郎道:“講不來的也多,如有一兩句講的來,不由的內心感覺歡樂。”老衲人道:“你既然歡樂,再念幾時我把兩本詩與你看,包你更歡樂哩。”浦郎道:“教員父有甚麼詩,何不與我看?”老衲人笑道:“且慢,等你再想幾時看。”
卜老一到家,就有各項的人來要錢,卜老都許著。直到牛浦回家,歸一歸店裡本錢,隻抵得棺材店五兩銀子,其他布店、裁縫、腳子的錢,都冇處出。無計何如,隻得把本身住的間半屋子典與浮橋上抽閘板的閘牌子,得典價十五兩。除還清了賬,還剩四兩多銀子,卜老叫他留著些,到開年腐敗,替老爹成墳。牛浦兩口兒冇處住,卜老把本身家裡出了一間屋子,叫他兩口兒搬來住下,把那屋子交與閘牌子去了。那日搬來,卜老還辦了幾碗菜替他暖房,卜老也到他房裡坐了一會,隻是想著死的親家,就要哽哽咽咽的哭。
又過了一個月,他祖父牛老兒坐在店裡閒著,把賬盤一盤,見欠賬上人欠的也有限了,每日賣不上幾十文錢,又都是柴米上支銷去了,合共算起,本錢已是十去其七,這店垂垂的撐不住了,氣的眼睜睜說不出話來。到晚,牛浦回家,問著他,總歸不出一個清賬,口裡儘管“之乎者也”,胡支扯葉。牛老氣成一病,七十歲的人,元氣衰了,又冇有藥物補養,病不過旬日,壽數已儘,棄世去了。牛浦伉儷兩口,放聲大哭起來。卜老聽了,倉猝走過來,見屍首停在門上,叫著:“老哥!”眼淚如雨的哭了一場。哭罷,見牛浦在旁哭的言不得語不得,說道:“這時節不是你哭的事,叮嚀外甥女兒看好了老爹,你同我出去摒擋棺衾。”牛浦揩淚,謝了卜老。當下同到卜老熟悉的店裡賒了一具棺材,又拿了很多的布,叫裁縫趕著做起衣裳來,當晚入殮。次早,雇了八個腳子,抬往祖墳安葬。卜老又還替他請了陰陽徐先生,本身騎驢子同陰陽下去點了穴。看著親家入土,又哭了一場,同陰陽生返來,留著牛浦在墳上過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