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分張,又遇著親兄弟。
沈天孚回家來和沈大腳說,沈大腳搖著頭道:“天老爺!這位奶奶但是好惹的!他又如果個官,又要有錢,又要人物劃一,又要上無公婆,下無小叔、姑子。他每日睡到日中纔起來,橫草不拿,豎草不拈,每日要吃八分銀子藥。他又不吃大葷,頭一日要鴨子,第二日要魚,第三日要茭兒菜鮮筍做湯。閒著冇事,還要橘餅、圓眼、蓮米搭嘴。酒量又大,每晚要炸麻雀、鹽水蝦,吃三斤百花酒。上床睡下,兩個丫頭輪番著捶腿,捶到四更鼓儘才歇。我方纔聞聲你說的是個伶人家,伶人家有多大湯水弄這位奶奶家去?”沈天孚道:“你替他架些空罷了。”沈大腳商討道:“我現在把這做伶人的話藏起不要說,也並不必說他家弄行頭。隻說他是個舉人,不日就要仕進,家裡又開著字號店,廣有地步。這個說法好麼?”沈天孚道:“最好,最好!你就這麼說去。”
剛好向太爺升了福建汀漳道,鮑文卿向向太守道:“太老爺又恭喜高升,小的本該跟從太老爺去,怎奈小的老了,又得了病在身上。小的現在叩辭了太老爺回南京去,丟下兒子跟著太老爺伏侍罷。”向太守道:“老友,如許遠路,路上又不好走,你年紀老了,我也不肯拉你去。你的兒子,你留在身邊奉侍你,我帶他去做甚麼!我現在就要進京陛見,我先送你回南京去,我自有事理。”次日,封出一千兩銀子,叫小廝捧著,拿到書房裡來,說道:“文卿,你在我這裡一年多,並未曾見你說過半個字的情麵。我替你娶個媳婦,又冇命死了,我內心實在過意不去。現在這一千兩銀子送與你,你拿回家去置些財產,娶一房媳婦,養老送終。我若仕進再到南京來,再接你相會。”鮑文卿又不肯受。向道台道:“現在不比當初了。我做府道的人,不窮在這一千兩銀子,你若不受,把我當何為麼人!”鮑文卿不敢違拗,方纔叩首謝了。向道台叮嚀叫了一隻大船,備酒替他餞行,本身送出宅門。鮑文卿同兒子跪在地下,揮淚告彆,向道台也揮淚和他分離。
當下沈大腳吃了飯,一向走到胭脂巷,敲開了門。丫頭荷花迎著出來問:“你是那邊來的?”沈大腳道:“這裡但是王太太家?”荷花道:“便是。你有甚麼話說?”沈大腳道:“我是替王太太講喪事的。”荷花道:“請在堂屋裡坐。太太纔起來,還未曾伏貼。”沈大腳說道:“我在堂屋裡坐怎的?我就進房裡去見太太。”當下揭開門簾進房,隻見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腳,采蓮在中間捧著礬盒子。王太太見他出去,曉得他是媒婆,就叫他坐下,叫拿茶與他吃。看著太太兩隻腳足足裹了有三頓飯時才裹完了,又漸漸梳頭、洗臉、穿衣服,直弄到日頭趖西才明淨。
話說向知府聞聲摘印官來,忙將刑名、錢穀相公都請到跟前,說道:“諸位先生將房裡百般稿案查點查點,務需求查細些,不成遺漏了事。”說罷,開了宅門,倉促出去了。出去會晤那二府,拿出一張牌票來看了,附耳低言了幾句,二府上轎去了,差官還在外候著。向太守出去,親戚和鮑文卿一齊都迎著問。向知府道:“冇甚事,不相乾。是寧國府知府壞了,委我去摘印。”當下摒擋馬伕,連夜同差官往寧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