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個月,那王家女兒懷著身子,要臨蓐,不想養不下來,死了。鮑文卿父子兩個慟哭。向太守倒反勸道:“也罷,這是他大家的壽數,你們不必哀痛了。你小小年紀,我將來少不的再替你娶個媳婦。你們若儘管哭時,惹得夫民氣裡更加不好過了。”鮑文卿也叮嚀兒子,叫不要儘管哭。但他本身也添了個痰火疾,不時行動,動不動就要咳嗽半夜,意義要辭了向太爺回家去,又不敢說出來。
忠誠後輩,成績了惡姻緣;
當下沈大腳吃了飯,一向走到胭脂巷,敲開了門。丫頭荷花迎著出來問:“你是那邊來的?”沈大腳道:“這裡但是王太太家?”荷花道:“便是。你有甚麼話說?”沈大腳道:“我是替王太太講喪事的。”荷花道:“請在堂屋裡坐。太太纔起來,還未曾伏貼。”沈大腳說道:“我在堂屋裡坐怎的?我就進房裡去見太太。”當下揭開門簾進房,隻見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腳,采蓮在中間捧著礬盒子。王太太見他出去,曉得他是媒婆,就叫他坐下,叫拿茶與他吃。看著太太兩隻腳足足裹了有三頓飯時才裹完了,又漸漸梳頭、洗臉、穿衣服,直弄到日頭趖西才明淨。
考事已畢,收回案來,懷寧縣的案首叫做季萑。他父親是個武兩榜,同向知府是文武同年,在家候選守備。發案過了幾日,季守備出去拜謝,向知府設席相留。席擺在書房裡,叫鮑文卿同著出來坐坐。當下季守備首席。向知府主位,鮑文卿坐在橫頭。季守備道:“老公祖這一番測驗,至公至明,閤府無人不平。”向知府道:“年先生,這看筆墨的事,我也荒廢了。倒是前日考場裡,虧我這鮑朋友在彼巡場,還未曾有甚麼弊竇。”此時季守備才曉得此人姓鮑。厥後垂垂說到他是一個老梨園角色,季守備臉上不覺就有些怪物相。向知府道:“現在的人,可謂江河日下。這些中進士、做翰林的,和他說到傳道窮經,他便說迂而無當;和他說到通今博古,他便說雜而不精。究竟事君交友的地點,全然看不得!不如我這鮑朋友,他雖買賣是賤業,倒頗頗多君子之行。”因將他平生的好處說了一番,季守備也就寂然起敬。酒罷。辭了出來。過三四日,倒把鮑文卿請到他家裡吃了一餐酒,考案首的兒子季萑也出來陪坐。鮑文卿見他是一個仙顏少年,便問:“少爺尊號?”季守備道:“他號叫做葦蕭。”當下吃完了酒,鮑文卿辭了返來,向向知府實在獎飾這季少爺好個邊幅,將來不成限量。
次日,走到一個做媒的沈天孚家。沈天孚的老婆也是一個媒婆,馳名的沈大腳。歸姑爺到沈天孚家,拉出沈天孚來,在茶社裡吃茶,就問起這頭婚事。沈天孚道:“哦!你問的是胡七喇子麼?他的故事長著哩!你買幾個燒餅來,等我吃飽了和你說。”歸姑爺走到隔壁買了八個燒餅,拿進茶社來,同他吃著,說道:“你說這故事罷。”沈天孚道:“慢些,待我吃完了說。”當下把燒餅吃完了,說道:“你問這小我怎的?莫不是那家要娶他?這個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進門,就要一把天火!”歸姑爺道:“這是怎的?”沈天孚道:“他原是跟佈政使司胡偏頭的女兒。偏頭死了,他跟著哥們過日子。他哥不成人,打賭吃酒,把佈政使的缺都賣掉了。因他有幾分色彩,從十七歲上就賣與北門橋來家做小。他做小不安本分,人叫他‘新娘’,他就要罵,要人稱呼他是‘太太’。被大娘子曉得,一頓嘴巴子,趕了出來。複後嫁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一個候選州同,他真恰是太太了。他做太太又做的過了:把大呆的兒子、媳婦,一天要罵三場;家人、婆娘,兩天要打八頓。這些人都恨如頭醋。不想不到一年,三胖死了。兒子迷惑三胖的東西都在他手裡,那日進房來搜。家人、婆娘又幫著,圖出氣。這堂客有見地,預先把一匣子金珠金飾,一總倒在馬桶裡。那些人在房裡搜了一遍,搜不出來,又搜太太身上,也搜不出銀錢來。他藉此就大哭大喊,喊到上元縣堂上去了,出首兒子。上元縣傳齊了審,把兒子懲罰了一頓,又勸他道:‘你也是嫁過了兩個丈夫的了,還守甚麼節。看這風景,兒子也不能和你一處同住,不如叫他分個財產給你,另在一處。你守著也由你,你再嫁也由你。’當下處斷出來。他另分幾間屋子在胭脂巷住。就為這胡七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