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拂曉,白雄掖了板斧,提著扁擔,竟奔萬全山而來。到了青石之旁,擺佈傲視,那邊有小我影兒。正在瞭望,忽見那邊來了一人,頭髮疏鬆,血漬滿麵,左手提著衣衿,右手執定一隻朱履,慌鎮靜張,竟奔前來。白雄一見,才待開言,隻見那人舉起鞋來,照著白雄就打,說道:“好狗頭呀!你打得老爺好!你殺得老爺好!”白雄吃緊閃過,細心一看,卻像姐夫範仲禹模樣。及至問時,倒是瘋顛的,言語並不明白。白雄俄然想起:“我何不回家背了外甥來叫他認認呢?”因說道:“那瘋漢,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便來。”他就直奔八寶村去了。
李保會心,趕緊將油罐子拿出來,添上燈,撥的亮亮兒的。他便大哥長、大哥短的問話,說到熱烈之間,便問:“屈大哥,你老會喝不會?”一句話問的個屈申吵嘴流涎,饞不成解,答道:“這末半夜半夜的,那裡討酒哈(喝)呢?”李保道:“現成有酒。實對大哥說,我是最愛喝的。”屈申道:“對悸(勁)兒!我也是愛喝的。咱兩個竟是知己的好盆(朋)友了。”李保說著話,便溫起酒來,相互對坐。一來屈申愛喝,二來李保成心,一讓兩讓連三讓,便把個屈申灌的酩酊酣醉,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前仰後合。他把錢靫子往裡一推,將頭剛然上枕,便呼呼熟睡。
他越焦急,驢越不走,左一鞭,右一鞭,罵道:“窪八日的臭屎蛋!‘養軍子日,用在一朝。’老陽兒(太陽)眼看著冇啦,你含合我鬨哩哩呢!”話未說寵,忽見那驢兩耳一支楞,“嗎”的一聲就叫起來,四個蹄子亂竄飛跑。屈申曉得他的弊端,必是聞聲前麵有驢叫喊,他需求追。是以攏住扯手由他跑去,到底比鬨(呆)強。誰知跑來跑去,果見前麵有一頭驢。他這驢一見,便將前蹄揚起,連蹦帶跳。屈申坐不住鞍心,順著驢屁股掉將下來。趕緊爬起,用鞭子亂打一回,隻得揪住嚼子,將驢帶轉,拴在那邊一株小榆樹上。過來一看,倒是一頭黑驢,鞍軸俱全。這便是昨日範生騎來的黑驢,放青齦草,迫促之際,將他撇下。黑驢一夜未吃麩料,信步由韁,出了東山口外,故在此處還是啃青。屈申看了多時,便嚷道:“這是誰的黑驢?”連嚷幾聲,並無人應,本身說道:“好一頭黑驢!”又瞧了瞧口,才四個牙,膘滿肉肥,並且鞍軸光鮮,悄悄想道:“趁著無人,樂子何不換他孃的。”即將錢靶子拿過來,搭在黑驢身上,一扯扯手,翻身上去。隻見黑驢迤迤迤迤,倒是緩慢的好走兒。屈申心中歡樂,覺得得了便宜。
俄然見氣候竄改,暴風驟起,一陣黃沙打的二目難睜。此時已是掌燈的時候,屈申心中遲疑道:“這官(光)景,城是進不去了。我另有四百兩營(銀)子,這可咱(怎)的好?前麵萬全山若遇見個打夢(悶)棍的,那纔是早(糟)兒糕呢!隻好找個仍(人)家借個休(宿)兒。”內心想著,隻見前麵有個褡褳坡兒,南上坡忽見有燈光。屈申便下了黑驢,拉到上坡,來到門前。
你道何事?本來城中鼓樓大街西邊有座昌隆木廠,倒是山西人開張。弟兄二人,哥哥名叫屈申,兄弟名叫屈良。屈申長的邊幅不揚,又搭著一嘴巴紮煞鬍子,大家皆稱他為“屈鬍子”。他最愛杯中之物,每日醺醺,是以又得了個外號兒,叫“酒麴子。”他固然好喝,卻與閒事不誤,又加屈良幫忙,把個買賣作了個鐵桶類似,甚為暢旺。因為萬全山南,便是木商的船廠。這一天,屈申與屈良商討,道:“傳聞新貨已到,樂(老)子要到那邊看看。如若對幼兒,咱倒批下些,豈不便宜呢?”屈良也甚情願,便拿褡褳錢靶子裝上四百兩紋銀,備了一頭醬色斑白的叫驢。此驢最愛趕群:路上不見驢,他不好生走;若見了驢,他就追,也是慣了的弊端兒。屈申接過銀子褡褳,搭在驢鞍上麵,乘上驢,竟奔萬全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