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餐時,那瘸道人端了幾碗素菜,饅首米飯,二人燈下囫圇吃完。道人撤去。相互也不謙讓。丁大爺因瞧不起北俠,有些怠慢,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誰知北俠更有討厭處,他鬨了個吃飽了食困,剛然喝了點茶,他就張牙咧嘴的哈氣起來。丁大爺看了,更不快意,暗道:“如許的酒囊飯袋之人,也敢稱個‘俠’字,真真令人好笑!”卻順口兒道:“兄台既有些睏乏,何不請先安息呢?”北俠道:“賢弟若不見怪,劣兄就告罪了。”說罷,枕了包裹,未幾時,便呼聲振耳。丁大爺不覺暗笑,本身也就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隻聽眾姬妾賣俏爭寵,道:“千歲爺,為何喝了捏捏紅的酒,不喝我們挨挨酥的酒呢?奴婢是不依的。”又聽有男人哈哈笑道:“你放心!你們八小我的酒,孤家順次兒都要喝一杯。隻是慢著些兒飲,孤家是喝不慣急酒的。”丁大爺聽了,暗道:“怨得張老兒說他有造反之心;公然,他竟敢稱孤道寡起來。這不除卻,如何使得!”即用倒垂勢,把住椽頭,將身材貼在前簷之下,卻用兩手捏住椽頭,倒把兩腳撐住騰空,換步到了簷柱,用腳登定。將手一撒,身子向下一順,便抱住大柱,兩腿一抽,盤在柱上。頭朝下,腳向上,哧、哧、哧逆流而下,手已扶地。回身站起,瞧了瞧此時無人,隔簾往裡偷看。見上麵坐著一小我,年紀不過三旬向外,眾姬妾環繞著,胡言亂語。丁大爺一見,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回擊抽刀。罷咧!竟不知寶刀於何時落空,隻剩下皮鞘。驀地想起要上耳房之時,腳下一跳,身材往前一栽,想是將刀甩出去了。本身在廊動手無寸鐵,難以站立。又見燈光暉映,隻得退下。見劈麵有塊太湖石,臨時藏於前麵,往這邊偷看。
及至好了二鼓,丁大爺悄悄束縛,將大衫脫下來。未出屋子,先顯了個手腕,偷了寶刀,背在背後。隻聽北俠的呼聲益發大了,卻暗笑道:“無用之人,隻好給我看衣服。少時勢完勝利,看他如何見我?”趕緊出了屋門,超出牆頭,竟奔太歲莊而來。一二裡路,少刻就到。看了看牆垣極高,也不消軟梯,便飛身躍上牆頭。看時本來此牆是核心牆,內裡纔是院牆。落下大牆,又上內裡院牆。這院牆倒是用瓦擺就的陳腐錢,丁大爺窄步而行。到了耳房,貼牆甚近。意欲由房長出來,豈不費事。兩手扳住耳房的邊磚,剛要縱身,感覺腳下磚一跳。低頭看時,見登的磚已離位。若一抬腳,此磚必落,心中暗道:“此磚一落,其聲必響,當時轟動了人反為不美。”若要放手,卻又趕不及了,隻得用腳尖悄悄的碾力,漸漸的轉動,好輕易將那塊磚穩住了。這才兩手用力,身材一長,便上了耳房。又到大房,在後坡裡略為喘氣。隻見仆婦丫環來往行走,要酒要菜,相互傳喚。丁大爺趁空兒到了前坡,爬伏在房簷竊聽。
未知北俠說出甚麼話來,下回分曉。
且說歐陽爺與丁大爺在會仙樓上吃酒,自張老兒去後,丁大爺便向北俠道:“方纔眼看惡奴的形景,又耳聽豪霸的強梁,兄台心下覺得何如?”北俠道:“賢弟,我們且吃酒,莫管彆人的閒事。”丁大爺聽了,暗道:“聞得北俠技藝超群,豪俠非常。現在聽他的口氣,竟是置而非論了。或者他不知我的心跡,本日初遇,未免的含混其詞,也是有的。待我乾脆說瞭然,看是如何。”想罷,又道:“似你我行俠尚義,該當濟困扶危,剪惡除奸。若要依小弟主張,莫若將他除卻,方是正理。”北俠聽了,趕緊擺手,道:“賢弟休得如此。豈不聞窗外有耳?倘漏風聲,不大穩便。莫非賢弟醉了麼?”丁大爺聽了,便暗笑道:“好一個北俠!何怯懦到如此地步?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惜乎我身邊未帶利刃;如無益刃,今晚馬到勝利,也叫他曉得曉得我雙俠的本領、人物。”又轉唸叨:“有了,今晚何不與他一同留宿,我悄悄盜了他的刀且去行事。俟勝利後,返來挖苦他一場,豈不是件快事麼?”主張已定,便道:“公然小弟力不堪酒,有些兒醉了。兄台還不消飯麼?”北俠道:“劣兄早就餓了,特為陪著賢弟。”丁大爺暗道:“我何用你陪呢。”便轉頭喚堂官,要了飯菜點心來。未幾時,堂官端來,二人用畢,會鈔下樓,天剛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