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彊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泥土,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以是無敵也。今乃棄黔黎以資敵國,卻來賓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纏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
子嬰既位,患之,乃稱疾不聽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行刺高。高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
子嬰立三月,沛公兵從武關入,至鹹陽,群臣百官皆畔,不適。子嬰與老婆自係其頸以組,降軹道旁。沛公因以屬吏。項王至而斬之。遂以亡天下。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費心,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黎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故徇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為尊賢者,為其貴也;而所為惡不肖者,為其賤也。而堯、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為尊賢之心矣,夫可謂大繆矣。謂之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責之過也。
使者至,發書,扶蘇泣,入內舍,欲他殺。蒙恬止扶蘇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眾守邊,公子為監,此天下重擔也。今一使者來,即他殺,安知其非詐?請複請,複請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數趣之。扶蘇為人仁,謂蒙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複請!”即他殺。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係於陽周。
故韓子曰:“慈母有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者,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棄灰於道者。夫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況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韓子曰“布帛平常,庸人不釋,鑠金百溢,盜蹠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平常之利深,而盜蹠之慾淺也;又不以盜蹠之行,為輕百鎰之重也。搏必順手刑,則盜蹠不搏百鎰;而罰不必行也,則庸人不釋平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樓季不輕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牜羊牧其上。夫樓季也而難五丈之限,豈跛牜羊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塹之勢異也。明主聖王之以是能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專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務以是不犯,而事慈母之以是敗子也,則亦不察於賢人之論矣。夫不能行賢人之術,則舍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
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覺。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略為其主遊間於秦耳,請統統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斯乃上書曰:
李斯已死,二世拜趙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輒決於高。高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二世問擺佈:“此乃鹿也?”擺佈皆曰“馬也”。二世驚,自發得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廟鬼神,齋戒不明,故至於此。可依大德而明齋戒。”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遊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殺之。趙高教其半子鹹陽令閻樂劾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高乃諫二世曰:“天子無端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當遠避宮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