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展開了眼睛。
我怔忡地將那貓眼石扳指拿起來, 攥進手心,像當日被他握動手,攥住那弓箭普通的用力,可我的手抖得比當時更短長,像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擊倒在了榻上。我闔上了雙眼, 聞聲纖細的響動從心口傳來,像堅冰裂開了一道罅隙。
但醉不醒的滋味,想必便是如此。
可悲也。
——便是賜死,命他替我受這熒惑之災。
年底,我改元為乾封,停止祭天大典,成為蕭氏王朝裡獨一封神的天子,受命於天,至高無上,既為天子,亦為神明。
替帝王而死,比謀逆之罪要光榮很多。
“臣在。”
我伸手去掰,紋絲不動,狠下心拔下頭上玉簪來撬,將他兩根手指撬開一條裂縫,才窺見他攥握在手內心的東西。
宣和八年春,蕭獨下葬了。
“好,公主和皇後,她們會成為朕今後翻盤的首要棋子。”我咳了幾下,深吸了一口氣,“朕昏倒期間,朝中環境如何?”
有些不成熟之處,倒是大膽創新,值得一試。
我立即命白延之嚴守北境,未出三日,公然,烏絕王舉兵南下,突入邊關,與西北候白延之交兵於冀北,其勢如虎狼,用兵奇絕,麾下堆積九國精銳之士,竟打得未有敗績的白延之節節退敗,烽火從冀洲伸展下來,一起進逼中原要地。
我忙於與白辰推行選官新政,不肯在此時與魑邦反目,便命皇後烏伽送信給烏絕王,想以親家的名義邀他來做客。
“臣不敢。”他又低下頭,欲言又止。
蕭煜大笑起來,笑聲響徹大殿,竟甚為淒愴。
身邊空蕩蕩的,隻要從簾帳裂縫漏出去的一縷燭光。
我心想,如此也好,他待在摘星閣,能夠臨時避開蕭煜。
如此一來,蕭煜手中的聖旨,就一併成了假的,無人會信。
可這三年,西域倒是動亂不安。
統統清算完後,蕭獨的屍身也送來了。
但信被原封退回,一併退回的,另有我送去的黃金與美女。
我痛得轉動不得,眼睜睜的看著那燭火閃了閃,滅了。
門嘎吱一聲,混亂的腳步聲靠近身邊:“皇上,皇上,躺在這裡做甚麼?快快,把皇上扶起來,彆碰到腿!”
“放心, 朕死不了。”我笑了笑,衰弱的答覆。
我現在曉得了答案, 可他卻不在了。
“白厲,你說,那小子會不會恨朕?他的靈魂,情願返來麼?他死在千裡以外,看得見,朕留著一盞燈,在等他麼?”
魑海內鬥不休,三位王子相互爭鋒,王廷一分為三,把持大權的王後失勢,大戰一觸即發之際,倒是一名不具王儲資格的親王把控了朝政,即位為王,稱烏絕王。
如此合情公道,滿朝高低,無人敢上奏討情。
我抬眼看去,燭火已是苟延殘喘,忽明忽滅,眼看就要滅了,一下便慌了神,爬到榻邊伸手去添油,卻滾到了地上。
“煜親王把持大權,說是經陛下授意,玉璽在他手上。”
“還在摘星閣,他聽聞皇上沉痾,在摘星閣設壇求神。”
白厲點了點頭,複而又點頭,不置可否。
“陛下, 陛下要保重身子,節哀。”
可聖旨上的璽印,難辨真假,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小子定是恨我了,不肯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