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氏一向相送到府門處，周元笙登車前，又回身對林氏拜倒，道，“阿笙多謝舅母這些年照拂，舅母待我有如親女，此番恩典阿笙銘記在心。還望舅母多保重身材，切勿以阿笙為念。”

周元笙悄悄聽著，俄然抬眼盯著彩鴛，笑問道，“我記得你是七歲那年跟了我的，原不是孃舅家的家生孩子，倒是因淮河水患被家裡人賣到府上。前二年你家中哥哥嫂子曾來贖過你，當時你一口回絕，恨不得將他們罵出門去，過後再也未曾理睬過他們，卻又是為何？”

周元笙道，“平淡些罷，你去奉告他們不必預備葷菜，行船期間我也冇甚麼胃口。”

壽陽公主歎了兩歎，複又叮嚀了幾句，方緩緩罷休，依依立在抄手遊廊上，望著周元笙的背影漸行漸遠。

周元笙轉動手中的鎏金銀香球，見內裡一星炭火翻轉騰挪，倒是如何也逃離不了那鏤空的樊籠，不由淡然一笑道，“以是嘛，若非另有效得著的處所，誰又會無端端地想起一個早就被拋棄之人？”

彩鴛忙擺首道，“女人千萬彆這麼想，現在襄國公府不是已迎您歸去了麼？您但是在擔憂——久未會麵的親人待您不如公主那般心疼有加？”

薛崢不覺莞爾，半晌方點頭歎道，“我美意相送，又站了這半日，陪著謹慎，陪著笑容，你卻連坐都不賜我一個。可知你見了我，是不歡暢的了。”

壽陽公主年逾花甲，竟是由丫頭們扶著一向送到垂花門處，兀自拉著周元笙的手，不捨道，“我統共隻要你母親一個女孩，想著嫁在金陵，離得不遠尚能夠經常見麵，偏不想又和你父親生出嫌隙，離了周家，到底還是遠嫁了燕北那麼個苦寒的處所，我一把年紀怕是此生見不得她了。”說著已是老淚縱橫，半晌隻摩挲著她的手，殷殷道，“你從三歲起被我接到這裡，半點委曲也未曾受過的，今後回了周家如果有人慢待了你，儘管寫信也好，差人也好，務必奉告我，我立時就打發人接你返來。”

周元笙懶懶一笑，道，“這又甚麼好擔憂的，本就未在一處，天然也冇有豪情，不過是麵上大師都過得去罷了。”

彩鴛揣測著她話裡的意義，麵有不忍道，“女人怎能如許想，您是郡主的親生女兒，就算她和那邊府上的老爺不好，也怨怪不到您頭上。”她終是有些獵奇，亦有些不解，便輕聲輕語地問道，“但是……郡主到底因何與老爺分開的，女人可清楚箇中原委？”

周元笙吃了一驚，禁不住低低輕呼了一道，半晌又穩住心神，隻是似笑非笑，慢悠悠隧道，“你如何來了？莫非你現在不是該在揚州聽講學麼？”

世人在旁聽著亦不覺抹淚，壽陽公主的兒媳林氏隻好上前勸道，“老祖宗快彆如許，如果哭壞了身子，豈不成了外甥女的罪惡，她就是在路上也不得放心。”

彩鴛初時髦未解其意，比及恍然明白過來，竟是心底模糊有些泛涼，隻點頭歎道，“女人怎能拿我和您比，就算再不親厚，您也是周家的女兒，總不好今後倒從外祖家出嫁罷？彆人瞧著也不像啊！再者說，一個是您嫡遠親的祖母，一個是您生身父親，他們豈有算計您的事理。”

周元笙凝眉不語，半日方幽幽問了一句，“她們都說我的模樣長得想母親，你瞧著像麼？”

薛崢點頭道，“那我亦可算作一個故交，或是一個親人，於這蒼茫煙水間，遇見久彆相逢的故交，莫非不該欣喜麼？”說著，便趨前兩步，在那床邊坐了，倒是隻坐了將將一隅，且離周元笙很有一段間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