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還硯齋中紅燭明滅,彩鴛奉侍了周元笙換衣寢息,後者靠在枕上,低聲道,“明日的東西都備齊了?”
周元笙心中俄然一沉,再問道,“那麼聖意如何?”薛崢待要伸手去取案上茶盞,便滯在了半空,擺首道,“我邇來隻在衙署,少見聖顏。太子殿下亦警告我,現在不宜牽涉過量。”
翌日一早,一乘小轎載著周元笙主仆去往京中禪寺祈福,因是臘八時節,京師朱紫多有在古刹前發願佈施者,倒把那常日裡清幽的禪寺堵得水泄不通。周元笙自廟門後下轎,頭戴帷幔,逶迤而入寺中禪房,先於此處做一番休整。
這如同笑語普通的逐客令,讓薛崢驀地間生出一陣驚駭。本日一彆,本身此生另有何臉孔與她相見。他倉惶中已是不敢再想,每一觸及便似利刃剜心。
薛崢深深吸氣,竭力平複情感,半日對著周元笙起手,竟是一揖到地。待直起家來,麵上已是雲淡風輕,安靜安閒。終是不複望向她,闊步自她身畔,擦肩而去。
那公子想了想,悄悄點頭,隨掌櫃穿過人群,移步去了後堂。推開房門,隻見一人負手背對,身姿矗立。回顧相顧,恰是那薛家二郎君,薛崢。
彩鴛重重歎了一歎,想起前陣子周元笙接了信,那滿心歡樂的模樣,彼時隻覺得本身畢生有靠,誰知不太短短幾日的工夫,她的天下已是翻天覆地江山色變。
周元笙強按下腹內百轉愁腸,淡淡道,“我這裡不虛留你,二哥哥請罷。”
周元笙隻感覺此情此景甚為荒誕好笑,當即站起家來,一笑道,“我言儘於此,二哥哥若無話,我們本日相談至此便罷。我另有些言語要交代家下主子,就請二哥哥先行一步,恕我不能相送了。”
她語笑嫣然,展眉莞爾,姿容極儘嬌媚,眼波流轉間似含奚笑,似帶嬌嗔。如此明豔,如此活潑,薛崢卻隻感覺肉痛如絞,鼻中模糊泛著酸楚,半晌垂首,輕聲道,“我對不住你,你隻怨怪我一小我就是。我……是我冇有勇氣,是我負了你。”
薛崢自控力極強,可到底隻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一時胸中彭湃澎湃,難以自抑,沉淪地伸脫手去,握緊了周元笙衣袖的一角。
周元笙神采陰沉,擺手道,“不必說了,隻等我明日見了他再作籌算。現在這府裡,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周元笙擺在幾案上的手悄悄一抖,淡笑道,“不錯,我幾乎忘了,當年外祖父之事。”
過未幾時,打禪寺角門處走出一名年青公子,身穿青色錦緞直裰,手持一柄金質短鞭,邊幅俊美,描述蹁躚。行動利落的翻身上馬,便即毫不遊移地向城內鬨市方向馳去。
那公子一起行至一間藥鋪門前,方下得馬來,抬頭一掃,見那鋪麵匾額之上鮮明寫著藻德堂三個大字。他越步入內,徑直走去坐堂掌櫃處,話音清脆地問道,“我要忍冬、防風、當歸、忘憂幾味藥,每味各稱半斤,我要得急,也要很多,不知掌櫃這裡可儘數都有?”
那俊美公子恰是周元笙喬裝,她麵沉如水,先行撩袍坐定,起手道,“二哥哥請坐。本日時候未幾,我們長話短說。”
流言傳播的速率老是比端莊事要快上一程。何況正值年節,藉著大家走親探友,閒談漫語之時,那關乎寄養於姑蘇公主府上的周氏長女――懷據顯赫命格,不日將入主東宮的談吐,已是京師人儘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