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沙漏逐步漏完了,搖擺的燭火也燃至絕頂,明滅不定,扭捏飄忽。
薛寅打個嗬欠,有些入迷。
柳從之曉得,他看似胸有成竹統統在握,對這份豪情倒是患得患失的。他生來本是個泥裡打滾的命,卻愣是教他一步一步扒開了帝王家的大門,那帝王家又該是甚麼樣呢?
薛寅如有所思。
這座墓在這座山的山頂,被護養得很好,倒是一座孤碑,連他也是第一次瞥見。
那小崽子這一輩子就會吹這一首曲子。
月國涵養不過三年罷了,對比南朝,本無必勝掌控,此番達慕又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吃力養起來一把快刀,可不是讓其在刀還未開刃的時候就折掉的。厲明曉得,現在他麵前有兩條路,要麼以血仇鼓勵軍心士氣,一不做二不休開戰,爭這一口氣。要麼就臨時撤銷征南的動機,療攝生息,靜待機會。
“這大抵是你最後的保命手腕了,為甚麼奉告我?”
薛寅卻被帶來了這裡,這何嘗不是這個萬年如一日的笑麵狐狸在向他敞開胸懷?
但他這平生,彷彿就差在這“一步”上麵,殺紗蘭,總差那麼一步,前功儘棄,征南,也差那麼一步,將帥臨陣方命出兵,成果落得個兵力大損非命的了局。
“以是說,在我攻陷宣京前,你就拿到了月色明?”
柳從之這類人,每到他“悄悄”脫手的時候,其他人便一丁點轉動不得。柳從之低頭看他,眼睛笑得微彎,他的神情溫和得好似勾引普通,聲音輕緩,彷彿一根輕滑過民氣口的羽毛:“那你喜好我麼?”
柳陛下轉頭一笑。
薛寅倦倦打個嗬欠,房內燭火在他眼睫下映出一片暗影,襯得他皮膚極白,麵貌高雅清秀,乍一眼綿軟暖和,唯有半張的眼角漏出一星點鋒利。
兩人並肩而行,徐行走下這一座遍及墳塋的墓山。時是中午,陽光暉映,遣散山間陰沉淒惻,反應出漫山翠綠,朝氣勃勃。沉默石碑旁有新草頗土,迎來重生。半山豪傑塚內,一座知名石碑沉默聳峙,碑上題字筆走遊龍,氣勢迫人。
但是昔年故交終是淹冇在灰塵裡了,將半生過往一併埋葬。此處於柳從之,恐怕是一個極其私密的地點。
但是月國人氣憤之餘,也有驚奇,月色明清楚是月國的奇毒,如何落到了南朝人手裡?這清楚是……當今月國天子陛下才氣差遣的東西啊。
他親手剝落了本身最後一層庇護,拱手奉上他曾有的最大依仗,涓滴不設防,隻因彷彿不經意間,他薛寅和這姓柳的彷彿早就攪在了一起,分不清楚了。
天時天時人和,他彷彿總差那麼一步。
唯願目前,百姓安居,四海昇平,不需有人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不過如果有朝一日烽煙起,那吾輩自當拚儘儘力守我國土,護我子民同胞,至死方休,平生不怠!
他彷彿張口結舌了一會兒,俄然移開了目光,彷彿不情不肯地,點了點頭。
但是時如逝水,無數傳奇都已淹冇,無數兵戈都已成過往,所餘不過當下罷了。
跪至一半,一雙手悄悄托住了他。
薛寅默不出聲,點了點頭。
隻要他不倒,就不容月國人猖獗。
小薛王爺這輩子雖是個扶不上牆的懶鬼睡神,倒是個很知進退的人。他有一門了不得的工夫――當睡就睡,不該睡的時候,他實在永久醒著。懶惰卻不胡塗,溫馨卻不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