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低頭,蹲在那玄色石碑前,緩緩執起一壺酒,手一抬,將酒水傾瀉在碑前:“來敬豪傑。”
薛寅撥出一口白氣,“來看前人……”他這一句說得語焉不詳,說話間,幾人往上又攀一層,越往上墳塚越少,修得也越精美,薛寅轉了半天,終究在一處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片擺列補葺無缺的墓碑。這一片墓和山上一堆整齊不齊的墓碑一比,顯得非常整齊,明顯是同時又或同一人修的。薛寅剝開此中一塊碑上的雪,看一看墓碑上的刻字,微微一歎。
薛寅可貴起了個大早,但也懶得動,趴在窗邊看雪。
一句話埋冇機鋒,薛寅卻抬了抬眉,狀似訝然:“陛下也來此?”
一念至此,俄然想到隨軍出征,以後再無音信的薛明華,心頭微微一沉,麵上笑意也收斂了,很久,閉目一歎。
柳從之含笑道:“不知降王來此所為何事?”
可這縱橫一時,叱吒風雲的人物,活得驚天動地,卻死得寂寂知名,荒墳青塚掩遍風華,再過二十年,隻怕無人會記得這墳塋。怕也無人會重視,這豪傑蓋世的傳奇將領,生於宣京少顛沛,平生交戰多磨礪,死於非命亡他鄉,葬於宣平歸故裡。
薛寅掃潔淨碑上的雪,低聲道:“此為將軍塚。”
兩名侍衛驀地轉頭,接著不假思考地下跪,齊聲道:“陛下!”
柳從之一身黑袍,孤身一人徐行走來,低笑道:“明天可實在是巧了,我本當無人知我來此,倒是想岔了。”
過了一會兒,玩了個痛快的路平與方亭進屋,卻驚奇地發明薛寅換了一身衣服,路平當即訝道:“爺,你要出去?”
薛寅不答,而是慢條斯理拿出本技藝上提的酒菜,一麵道:“此處……”他一指這四周整齊擺列的墳陵,“此為……”
薛寅不曉得如何想的,明顯看著大雪滿臉不耐,成果還是出了門,先是在城中酒樓買了幾樣小菜,兩壺燒酒,而後雇了輛車,載著幾人往城郊走。兩名侍衛都覺古怪,薛寅是不成能出宣都城的,但去城郊……也不是不成以,隻是城郊有甚麼?兩人對一對眼神,將迷惑埋在心底,但不管如何,他們都得把人看住了,不能出岔子。
這邊路平迷惑,那邊大雪天還要陪小王爺出門的兩個侍衛更迷惑,不止迷惑,還愁悶。
將軍百戰死,夢魂歸故裡!
“將軍塚?”一名侍衛迷惑,“哪位將軍?”
這是宣京西郊的一座小山,名喚暮山,暮字同墓,是為……一座墓山。
自山腰而上,到處可見墳塚,有些立了碑,有些碑歪歪倒倒已是垮了,另有一些就是個土堆,被漫天白雪一蓋,幾近看不出是甚麼,更豐年代長遠的墳已是塌了,暮山陰陰沉沉,少有人聲,又是各處墳塚,如何一起走來,實在有點蕭瑟淒惻的味道。一名侍衛忍不住了:“王爺您這是來乾甚麼的?給誰上墳?”
薛寅點頭:“出去逛逛。”
臘月十八。
薛寅諦視這氣勢實足的一行字,微微閉眼。
侍衛還算刻薄,固然雪天出門走得一身濕冷,說話也挺客氣,冇在“王爺”二字麵前加一個大大的降字。
雪天路濕滑,鞋子一不謹慎就得進水,路彆提多難走了,這麼個日子,這位爺不好生生待在宮裡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出來謀事?
此山蕭瑟,植被未幾,亦無百姓聚居於此,因為風水不錯,不知何時起就成了墳塚堆積之地——倒也並非亂葬崗一類,能出得起錢被埋在這裡的,少說也非升鬥小民,不過大富大貴亦是不能,隻因凡是講究的富朱紫家必有宗祠,冇有隨便找個處所葬了的事理。並且依當朝民風,落葉須得歸根,人死須得返鄉,故而京中大戶人家逢家人去世,或會將其屍體送回故裡安葬。不過凡事也有例外——比如老寧王身為皇室子孫,親王之身,最後卻連回京安葬也不得,骸骨埋於北化,所幸得以伉儷合葬,一世姻緣,也算美滿,其他各種,或可不必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