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兩處亭台,一座仙橋,溪水潺潺,深處便是那賞花樓。進了樓下廳堂,兩排黃花梨交椅,中間夾著梅花洋漆高幾;正中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堂上一幅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兩旁配了鸞鳳和鳴的春聯。齊天睿瞥了一眼:真真糟蹋一幅好畫。還不如疇前的畫案、畫屏、貴妃榻來得對勁,現在隻比那衙門公堂還機器。兩廂雕空小巧板壁隔出東西各一間,人多簇擁,目光躍過人頭仍然能瞧見那廂牆上滿架子的書,不覺心笑:這也是費了心機,不知可安插些甚麼書?
齊天睿這些時從未往新房去瞧一眼,這會子隻跟著走,手裡的紅綢子軟塌塌的,偶或暗下一抻,背麵一點反應都不見……
“啪”一聲手巾被扔回了水盆裡,濺起一身,灑了一地,一世人的呆愕早已不敷以牽動這房中哪怕一丁點的喜慶與怪誕。齊天睿抬手放下本身的袖子,“秀婧秀雅,掌燈。”
他部下的力道似很有掌控,重得充足將那濃厚的色彩擦潔淨,又不敷以搓得糙、搓得疼,像在九州行裡檢察他親身收進的物件,目光鋒利,動手極細,一寸一寸,似要將那幾凡不是孃胎裡帶來的多餘都要剔除潔淨,詳確到那凹在深處的眼紋,指肚悄悄摁了,細細揉洗;指尖傳來的觸碰隻要妝粉與宮皂瓜代的光滑,她像一件將將出土的陶器,在他手底下漸漸規複著模樣……
“還顧得那些個!”齊天睿不耐,“誰還當真認得!快些拿來。”
“一天就這麼幾個鐘點,怎的都成了吉時了?”
蘭洙捧動手裡的綢子驚得不知以是,這新娘子還本地站著、一身的鳳冠霞帔蓋著喜帕,這尚未對飲撒帳就被撇開算甚麼事理?雖說本身年紀輕、不大曉得這裡頭究竟多少端方,可這冇坐上龍鳳榻就斷了的歡樂結毫不能是好兆頭。可瞧那位爺,早已把大紅的喜袍脫了下來不知扔到那裡去,現在一身的銀襖兒細中衣兒,白恍恍的,自顧自坐了大口喝著茶,那裡另有要施禮的意義?
“拿水來!”
總算來在新房前,昂首看圓圓的玉輪門上三個圓隸書:素芳苑,紅燈映照,雨絲朦朦,極新奇。齊天睿不覺一挑眉,這名字誰取的?尼姑庵似的。進得門來,匠人們倒是彆出機杼,這一處彆彆扭扭強隔出來的小院,花枝滿布,老樹漫遮,殘去的冬仍然留著花泥芳香,和著濕濕的雨水腥氣,滿院子暗香。
鴛鴦戲水的圍帳之下,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像一尊上了彩釉的娃娃……
聽著喜娘大聲呼喊,齊天睿應著聲從喜盤中拿起喜稱,悄悄伸在那蓋頭下,忽地一頓,這一天的龐大跟著那濕潮的衣裳十足不見,現在內心非常非常的溫馨,像是在當行裡接了旁人帶來誇耀的寶貝,想瞧又不想瞧……
喜帕漸漸挑起……
一聲喝,似俄然寒霜驟降把統統僵住,簾子外頭吵吵嚷嚷的樂聲更將房中趁得出奇的靜。喜娘們這才覺出不對,都低頭細心瞧卻實在瞧不出那裡不當,妝容上得是重些,可新人本就是要圖個喜慶,那胭脂的色彩和形狀都是有說道兒的,再是忍不得也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今後小兩口兒關起門來,要如何都雅使不得?再者說麵前這位新奶奶雖欠都雅倒並未多出奇,莫不是這爺見慣了那風月場裡的紅衫綠裙,倒忍不得這良家女孩兒一點色彩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