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老太爺歸鄉,老三齊允年將將調任戶部,遲疑滿誌,隻把一大師人送到了城門外便掉轉馬頭。那一時,都未曾轉頭再看一眼,不曉得白髮老父在風中遠送,直到馬蹄揚起的煙塵散潔淨,留下黃土的路……
“天悅說的是,大老爺,睿兒也是一片孝心。”閔夫人這半日又是心疼又是急,真真是不知該如何為兒子開解。眼看著老太太就是不幾日的事,怎的還要尋上來淌這個渾水?齊家個個頂著孝子賢孫的名兒,凡是有個好歹如何能饒得了他?“都為的是老太太,睿兒尋醫找藥,也是心急。”
雙玉的哭喊攪得齊允壽一股急火,推開兩個兒子拔腿就走,天佑天悅從速跟上。
“天睿,”天佑上前道,“瘋顛襤褸之人,口中天花亂墜不過是江湖討口飯吃,你竟是當真。他為的是活命,我們倒是要拯救,此事豈可兒戲!”
“太太,太太……就讓二哥哥嚐嚐吧。”小天旭在這一通吵嚷中早紅了眼睛,哭著兩手攙了齊允壽:“老爺,老太太也許就好了呢……”
齊天睿扶他直起家,回過甚,齊允年的目光跟著他走,天悅打起了簾子。外頭的女人們從速分分開,這便正暴露堂屋裡還在閉目品茶、身置桃源的小老兒。
“這份孝心倒是可貴。”齊允壽應下閔夫人,隻又道,“天睿,你口中這位高人,我等都未曾聞得更識不得,他是如何妙手回春亦不過是坊間傳聞,是否定真比得過一乾大夫也未曾見得。老太太現在……需待將養,請回吧。”
“你!”
“天睿!”天佑抵喝一聲正要拉齊天睿,不想卻被齊允壽悄悄攔了。
“老爺,天睿的話雖狠些卻也有理,”半天不開口方姨娘終是忍不住,“話都不敢說,可老太太這風景我們內心都稀有,何不一試?成了,大師的福;不成,也……”
“請醫??”阮夫人喝道,“醫在那邊?金陵城掛了名號的郎中藥家我們哪位冇請到?你不見蹤跡不得知倒罷了,現在竟是從外頭撿了這麼個肮臟之人來現世!”
“天睿!”閔夫人也喝道,“眼裡可另有這些長輩?”
老太太的臥房綿簾緊掩,堂屋上一世人,一邊是阮夫人,一邊是齊天睿和閔夫人,方姨娘帶著小兒子天旭夾在中間,不知所向。世人身後的太師椅上一團東西入眼,定睛瞧,與其說是坐著倒不如說是伸直著一個乾癟如柴的小老兒,一頂鬥笠襤褸不堪、氈片兒似地扣在頭上,又破又舊的和尚袍子早已汙得瞧不出色彩,一雙草鞋赤著腳,粗筋黑甲,的確不堪入目。現在這小老兒似與堂上全無乾係,端著白玉瓷碗咂咂地嘬著茶,熱氣熏得眉毛鬍子濕噠噠的粘在臉上,鄙陋至極,莫說佛氣,便是一點端莊人氣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