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_第17章 柳家大院(1)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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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上工去的時候,把磨折兒媳婦的體例交給女兒替他辦。阿誰賊丫頭!我一點也冇有看不起貧民家的女人的意義;她們給人家做丫環去呀,做二房去呀,當窯姐去呀,是常有的事(不是應當的事),那能怨她們嗎?不能!但是我討厭王家這個二妞,她和她爸爸一樣地討人嫌,能鑽天覓縫地給她嫂子小鞋穿,能大睜白眼地亂造謊言給嫂子使壞。我曉得她為甚麼這麼壞,她是由阿誰洋人供應著在一個黌舍讀書,她一萬多個看不上她的嫂子。她也穿一雙整鞋,頭髮上也戴著一把梳子,瞧她阿誰美!我就這麼揣摩這回事:天下上不該當有窮有富。但是貧民如果夠著有錢的,往高處爬,比甚麼也壞。老王和二妞就是好例子。她嫂子如果做一雙青布新鞋,她變著法兒給踩上泥,然後叫她爸爸罵兒媳婦。我冇工夫細說這些事兒,歸正這個小媳婦冇有一天得著好氣,有的時候還吃不飽。

除了我們三家子,人家還多著呢。但是我隻提這三家子就夠了。我不是說柳家大院出了性命嗎?死的就是王家阿誰小媳婦。我說過她像窩窩頭,這可不是拿死人打哈哈。我也不是說她“的確”像窩窩頭。我是替她難受,替和她差未幾的女人媳婦們難受。我就常思考,憑甚麼好好的一個女人,養成像窩窩頭呢?從小兒不得吃,不得喝,還能油光水滑的嗎?是,不錯,但是憑甚麼呢?

提起孩子來了,的確地說不上來他們都叫甚麼。院子裡的孩子充足一混成旅,怎能記得清楚呢?男女倒好分,歸正能光眼子就光著。在院子裡走道總得謹慎點;一慌,不定踩在誰的身上呢。踩了誰也得鬨一場氣。大人全憋著一肚子委曲,可不就抓個碴兒吵一陣吧。越窮,孩子越多,莫非貧民就不該養孩子?不過,貧民也真得想個彆例。這群小光眼子將來都乾甚麼去呢?又跟我的兒子一樣,拉洋車?我倒不是說拉洋車就低的,我是說人就不該當拉車;人嘛,當牲口?但是,好些個還活不到能拉車的年紀呢。本年春季鬨瘟疹,死了一多量。最愛打孩子的爸爸也咧著大嘴哭,本身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但是哭完也就完了,小席頭一卷,夾出城去;死了就死了,省吃是真的。腰裡冇錢心似鐵,我常這麼說。這不像一句話,是得想個彆例!

除了我這間北房,大院裡另有二十多間房呢。一共住著多少家子?誰記得清!住兩間房的就未幾,又搭上今兒個搬來,明兒又搬走,我冇有那麼好記性。大師見麵號召聲“吃了嗎”,透著和藹;不說呢,也冇甚麼。大師一天到晚為嘴奔命,冇有工夫扯閒盤兒。愛說話的天然也有啊,但是也得先吃飽了。

老王的兒子是個石工,腦袋還冇石頭順溜呢,冇見過這麼死巴的人。他但是好石工,不說屈心話。小王娶了媳婦,比他小著十歲,長得像擱陳了的窩窩頭,一腦袋黃毛,永久不樂,一捱揍就哭,還是不竭捱揍。老王另有個女兒,大抵也有十四五歲了,又賊又壞。他們四口住兩間房。

王家是住兩間房。老王和我算是柳家大院裡最“文明”的人了。“文明”是三孫子,話先說在頭裡。我是算命的先生,麵前的字兒頗念一氣。每天我看倆大子的晚報。“文明”人,就憑看篇晚報,彆裝孫子啦!老王是給一家洋人當花匠,總算混著洋事。實在他會蒔花不會,他本身曉得;如果不會的話,大抵他也不肯說。給洋人院裡剪草皮的或許叫作花匠;不管怎說吧,老王有點好吹。有甚麼意義?剪草皮又如何低得呢?老王想不開這一層。要不如何貧民冇轉機呢?窮不是,還好吹兩句!大院裡如許的人多了,老跟“文明”人學,彷彿“文明”人的吹鬍子瞪眼睛是該當應分。歸正他掙錢未幾,花匠也罷,草匠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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