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_第35章 我這一輩子(6)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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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多出這麼些事來,肩膀上添了七八斤的分量,我多掙了一塊錢;現在我是一個月掙七塊大洋了,感激六合!

報紙上與宣講所裡常常倡導自在;事情如果等著倡導,當然是本來冇有。我原冇有自在;人家倡導了會子,自在還冇來到我身上,但是我在宅門裡瞥見它了。民國到底是有好處的,本身有自在冇有吧,歸正瞥見了也就得算開了眼。

幾近是個官兒便能夠要幾名巡警來給看門護院,我們成了一種保鑣的,掙著公家的錢,可為私家做事。我便被派到宅門裡去。處置理上說,為官員看管私宅的確不能算作差事;從實利上講,巡警們可都情願這麼被派出來。我一被派出來,就拔升為“三等警”;“招募警”還冇有被派出來的資格呢!我到這時候纔算入了“等”。再說呢,宅門的事情安逸,除了站門,守夜,冇有彆的事可做;起碼一年能夠省出一雙皮鞋來。事情少,並且外帶著冇有傷害;宅裡的老爺與太太若打起架來,用不著我們去勸,天然也就不會把我們打在底下而受點誤傷。巡夜呢,不過是繞著宅子走兩圈,準保遇不上賊;牆高狗短長,小賊不能來,大賊不便於來――大賊找退職的官兒去偷,既有油水,又不至於引發官麵嚴拿;他們不惹有權勢的現任官。在這裡,不但用不著去抄賭,我們反倒庇護著老爺太太們打麻將。碰到宅裡宴客玩牌,我們就更安逸安閒:宅門外放著一片車馬,宅裡到處亮如白天,仆人來往如梭,兩三桌麻將,四五盞煙燈,徹夜地鬧鬨,毫不會鬨賊,我們就睡大覺,等天亮散局的時候,我們再出來站門施禮,給老爺們助勢。要趕上宅裡有紅白事,我們就更合適:喪事唱戲,我們跟著白聽戲,準保都是馳名的角色,在戲園子裡絕聽不到這麼齊備。喪事呢,固然冇戲可聽,但是死人不能一半天就抬出去,也得停三四十天,念好幾棚經;好了,我們就跟著吃吧;他們死人,我們就吃犒勞。怕就怕死小孩,既不能開弔,又得聽著大師哦哦地真哭。其次是怕蜜斯偷偷跑了,或姨太太有了甚麼大錯而被休出去,我們撈不著吃喝看戲,還得替老爺太太們怪不得勁兒的!

這可夠彆扭的。手裡如果有錢,不消說,買著吃是頂自在了,愛吃甚麼就叫甚麼,弄兩盅酒兒伍的,叫倆適口的菜,豈不是個樂子?請彆忘了,我但是一月才共總進六塊錢!吃的苦還不算甚麼,一頓一頓想主張可真教人難過,想著想著我就要落淚。我要省錢,還得變個樣兒,不能老啃乾饃饃辣餅子,像填鴨子似的。省錢與適口的確永久不能碰到一塊,想想錢,我認命吧,還是弄幾個乾燒餅,和一塊老醃蘿蔔,對於一下吧;想到身子,彷彿又不該如此。想,越想越難過,越不能決定;一向餓到太陽平西還冇吃上午餐呢!

我家裡另有孩子呢!我少吃一口,他們便能夠多吃一口,誰不心疼孩子呢?吃著包飯,我冇法少交錢;現在我能夠自在地用飯了,為甚麼未幾給孩子們省出一點來呢?好吧,我有八個燒餅纔夠,就硬吃六個,多喝兩碗開水,來個“水飽”!我怎能不落淚呢!

七塊錢,扛槍,打裹腿,站門,我乾了三年多。由這個宅門串到阿誰宅門,由這個衙門調到阿誰衙門;老爺們出來,我施禮;老爺出來,我施禮。這就是我的差事。這類差事才毀人呢:你說冇事做吧,又有事;說有事做吧,又冇事。還不如上街站崗去呢。在街上,起碼得管點事,用用心機。在宅門或衙門,的確永久不消耗甚麼一點腦筋。趕到在閒散的衙門或湯兒事的宅子裡,連站門的時候都滿能夠隨便,拄著槍立著也行,抱著槍打盹也行。如許的差事教人不起一點兒勁,它生生地把人耗疲了。一個當仆人的能夠有個盼望,哪兒的事情甜就想往哪兒去,我們當這份兒差事,明知一點好來頭冇有,但是就那麼一天六合窮耗,耗得連本身都看不起了本身。按說,這麼餘暇無事,就該當吃得白白胖胖,也總算個彆麵呀。哼!我們並蹲不出膘兒來。我們一天老繞著那七塊錢籌算盤,窮得揪心。心如果揪上,還如何會發胖呢?以我本身說吧,我的孩子已到上學的年事了,我能不教他去嗎?上學就得費錢,古今一理,不算出奇,但是我上那裡找這份錢去呢?仕進的能夠白占很多很多便宜,當巡警的連孩子白讀書的處所也冇有。上私塾吧,學費節禮,冊本筆墨,都是錢。上黌舍吧,禮服,手工質料,各種本子,比上私塾還費很多。再說,孩子們在家裡,餓了能夠掰一塊窩窩頭吃;一上學,就得給點心錢,即便我們肯教他揣著塊窩窩頭去,他本身肯嗎?小孩的臉是更輕易紅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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