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抄的門生到了。周掌櫃臉上要笑出幾個胡蝶兒來，讓抽菸，讓喝茶。“三合祥，衝這三個字，不是賣東洋貨的處所，以是呀！諸位看吧！門口那些有德國布，也有土布；內櫃都是國貨綢緞，小號在南邊有聯號，自辦自運。”

辛德治要找個處所哭一大場去！在櫃上十五六年了，冇想到過――更不消說見過了――三合祥會落到這步六合！如何見人呢？合街上有誰不恭敬三合祥的？伴計們早晨出來，提著三合祥的大燈籠，連巡警們都另眼對待。那年兵變，三合祥固然也被搶一空，但是冇像擺佈的鋪戶那樣連門板和“言無二價”的牌子都被摘了走――三合祥的金匾有種莊嚴！他到城裡已經二十來年了，此中的十五六年是在三合祥，三合祥是他第二家庭，他的說話、咳嗽與藍布大衫的款式，滿是三合祥給他的。他因三合祥、也為三合祥而高傲。他給鋪子去索債，都被人請出來喝碗茶；三合祥雖是個買賣，但是和照主顧兒們彷彿是朋友。錢掌櫃是常給照主顧兒行紅白情麵的。三合祥是“君子之風”的買賣：門凳上常坐著四周最麵子的人；碰到街上有熱烈的時候，照主顧兒的女眷們到這裡向老掌櫃借個座兒。這個名譽的汗青，是長在辛德治的內心的。但是現在？

過了一節，三合祥非減人不成了。辛德治含著淚和錢掌櫃說：“我一人乾五小我的活，我們不怕！”老掌櫃也說：“我們不怕！”辛德治那晚睡得非常苦澀，籌辦次日乾五小我的活。

三合祥的門凳上又罩上藍呢套，錢掌櫃眼皮也不抬，在那邊坐著。伴計們溫馨地坐在櫃裡，有的悄悄撥弄算盤珠兒，有的徐緩地打著哈欠，辛德治口裡不說甚麼，心中但是焦急。半天兒能不出去一個賣主。偶爾有人在外邊打一眼，彷彿是要出去，但是看看金匾，往天成那邊走去。偶然候已經出去，看了貨，因不打代價，又白手走了。隻要幾位老主顧，經常來買點東西；可也偶然候隻和錢掌櫃說會兒話，慨歎著年代如許窮，喝兩碗茶就走，甚麼也不買。辛德治喜好聽他們說話，這使他想起昔年的風景，但是他也曉得，昔年的風景，大抵不會返來了；這條街隻要天成“是”個買賣！

錢掌櫃公然返來了。街上隻剩了正香村的煤氣燈，三合祥規複了昔日的寂靜，固然因為歡迎錢掌櫃而吊掛上那四個宮燈，垂著大紅穗子。

但是，過了一節，他不能不平氣周掌櫃了。節下報賬，固然冇賺甚麼，但是冇賠。周掌櫃笑著給大師解釋：“你們得記著，這是我的頭一節呀！我另有好些冇發揮出來的呢。另有一層，紮牌坊，賃煤氣燈……哪個不費錢呢？以是呀！”他到說上勁來的時節總這麼“以是呀”一下。“今後不必紮牌坊了，咱會用更新的，還要省錢的體例，那可就有了賺頭，以是呀！”辛德治看出來，錢掌櫃是回不來了；天下的確是變了。周掌櫃和天成、正香村的人們說得來，他們都是發財的。

這些，另有許很多多可貴重的老氣度、老端方，由周掌櫃一進門，辛德治看出來，全要完！周掌櫃的眼睛就不端方，他不低著眼皮，而是滿天下掃，彷彿找賊呢。人家錢掌櫃，老坐在大杌凳上合著眼，但是哪個伴計出錯了口氣，他也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