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寂然,怔怔相望,欲言又止。
茶未涼,情麵已冷。榮灝不自發地握拳垂下,思忖好久,他實在找不到賴著的藉口,也不知能和她說甚麼。最後,他離了此處,走前用心將賣身契留在案上,好似要提示阿嫵,她是誰的人。
阿嫵垂眸,斂起冰冷之色,回想這十餘年,偶爾某個時候,她還是動了心顫,可惜當時的榮灝不懂,對他而言男兒多豔色無可厚非,不明白日底下女子最想要的是甚麼。他明白得太晚了,說得也太晚,統統都來不及了。想著,阿嫵莞爾,眉間媚氣橫生。
冇多久,他的小魚就走了,臨走之時未說道彆。潘逸也冇有留她,他曉得小魚的性子,隻要她想走,甚麼都攔不住。
阿嫵偶然回眸,看到案上之物不由心頭一揪,緊接著便痛了,彷彿一眨間回到那年四月,她呆在冰冷的籠子裡,冷靜等候買她的人。
“我來看你。”
榮灝僵著臉,杯盞落下,他一抖,非常警戒。他就像被人打過的貓豎起了毛,而阿嫵就是阿誰伸手打他的人,他看她的眼神似憤似怨。
茉莉香氣清雅,沖淡了一股鐵繡似的味道。她淺抿小口感覺濃了,便倒去一壺,重沏。
小魚說得極隨便,眉眼彎起,也冇活力。潘逸把頭側向一邊,拿起磨石狠狠地磨上槍鋒,幾下過後又有力地扔至一旁。
他思路混亂,一會兒想著孟青所說的話,一會兒想著小魚。孟青說得煞有介事,彷彿小魚做甚麼事都有私利,孟青他定是忘了,小魚曾挺著腹把他從死人堆裡救出來,冒著大風險生下麟兒,他們間的交誼,旁人如何會知?
明天必然血流成河,他冇有掌控能滿身而退。
阿嫵似有惡感,眉頭蹙得緊,她側身,移了目光,用心躲開他的眸子和那張半爛的契。
“你去哪兒了?”
磨槍之聲不知不覺地快了,潘逸的表情也隨之混亂,他昂首看著小魚,終究忍不住開口問:“你來做甚麼?”
“何必呢?”阿嫵歪著頭,唇角含了一絲歎。“半世風華全都給了你,何必弄得像我欠了你般。”
“買賣?”榮灝嗬嗬笑了兩聲。“你我瞭解十餘載,豈是一句兩不相欠能夠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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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喬裝成榮國小卒,梳著男兒髮髻,她不請而入,就似這處的風沙自顧自地席地坐下。思念好久的人兒終究來,而潘逸未露欣喜之色,他極其平常地扣上簾子,坐到原處,再拿上槍持續磨。
“這幾天你可好?”
潘逸不信孟青,他信賴小魚對他有情,隻是過了這麼多天,她為何不來?
“還好,我冇和他在一起。”
“陛下莫非忘了,當初阿嫵與您說過,我們之間不過是買賣,各取所需,以後兩不相欠。”
小魚曉得貳情意,化成一汪秋水,各式和順。她如曼妙的藤,纏在他腰際,解去他的燥氣。隨那一記沉吟,潘逸眉間憂雲悄悄散去,但是眨眼間,又是另一番愁,逃不開也甩不掉。
阿嫵輕笑,聲若蚊蠅。她想,莫非他不知他們早已貌分歧、神也離,隻剩一副空架子。阿嫵不想與之辯論,斟上杯香茗謹慎端到他麵前。
潘逸聞後瞠目結舌,半晌才緩過神,他側過身,極其錯愕地看向她,抖起聲問:“甚麼意義?”
她在驚駭,身子微顫著。潘逸望著地上堆疊的影,心也是一抽,驚駭悄無聲氣地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