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要留著。”

阿嫵偶然回眸，看到案上之物不由心頭一揪，緊接著便痛了，彷彿一眨間回到那年四月，她呆在冰冷的籠子裡，冷靜等候買她的人。

她像是來道彆，非論存亡，走之前隻為完成一樁心願。潘逸苦笑點頭，他不想讓她去，可一個“不”字死活脫不出口。

他思路混亂,一會兒想著孟青所說的話,一會兒想著小魚。孟青說得煞有介事,彷彿小魚做甚麼事都有私利,孟青他定是忘了,小魚曾挺著腹把他從死人堆裡救出來，冒著大風險生下麟兒，他們間的交誼，旁人如何會知？

阿嫵似有惡感，眉頭蹙得緊，她側身，移了目光，用心躲開他的眸子和那張半爛的契。

接連七天，玉暄在城下叫陣，而周國繁華之都如同空城,除了風沙冇有人聲。飛火流星連續到位，顛末孟青多年苦研，終究將其火力射程進步百倍,攻石擊門不在話下。等不到周王覆信,玉暄與榮君終究決定集結全軍與之死戰。

話到此處，他從袖中拿出了當年那張賣身契，一張黃紙襤褸得快碎了。

“我會和你一起上陣，光亮正大且名正言順地在世人麵前。”

幽幽燭燈照亮方寸，榮灝一手支額坐在椅上，側臉隱晦不明。阿嫵冇心機去哄，一如平常坐下，自顧自地斟上杯茶。

“這幾天你可好？”

這聲音低而陰冷，比這槍鋒更加驂人，他不想如許，可話出了口恰好收不住。

“不為甚麼。”

“噌……噌……噌……”

俄然，小魚低笑，聽來動聽清脆，隨後她長歎一聲，道：“我明天會陪你，不怕。”

他狠不下心，不管彆人如何說小魚，他仍然狠不下心。一看到她的臉、一觸到她的手，靈魂又陷了出來，沉淪得冇法自拔。

茉莉香氣清雅，沖淡了一股鐵繡似的味道。她淺抿小口感覺濃了，便倒去一壺，重沏。

“明日攻城，我得籌辦，你不能在此久留。”

最後半句話她特地奉告他。潘逸聽後心底不免酸澀，恨不像恨怨不像怨，陰霾半晌後，他又不自發地將她的手裹在掌裡，在她手背上輕落一吻。

小魚說得極隨便，眉眼彎起，也冇活力。潘逸把頭側向一邊，拿起磨石狠狠地磨上槍鋒，幾下過後又有力地扔至一旁。

他是她的恥，可他卻不知。

冇多久，他的小魚就走了，臨走之時未說道彆。潘逸也冇有留她，他曉得小魚的性子，隻要她想走，甚麼都攔不住。

“你去哪兒了？”

“買賣？”榮灝嗬嗬笑了兩聲。“你我瞭解十餘載，豈是一句兩不相欠能夠抹去？”

潘逸不信孟青，他信賴小魚對他有情，隻是過了這麼多天，她為何不來？

半夜，帳外風聲越來越大，颳得帷布啪啪作響，“嗒”的一記，簾被風捲開，沙礫簇擁而來，差點滅了火。潘逸如同驚夢，趕緊起家，他走到帳口忽見一人影，正想著會是誰，她已經來到他麵前。

小魚喬裝成榮國小卒，梳著男兒髮髻，她不請而入，就似這處的風沙自顧自地席地坐下。思念好久的人兒終究來，而潘逸未露欣喜之色，他極其平常地扣上簾子，坐到原處，再拿上槍持續磨。

單調且刺耳的聲音，潘逸樂此不疲地反覆，被他磨過的槍頭閃著寒光，模糊透出一股噬血的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