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暑日的午後,大多數官員尋了陰涼之處小歇,陣陣蟬鳴從濃蔭裡傳來,塘裡荷花開得濃豔,一絲風也冇有,隻著輕綢積雲紗常服的天子,也不免額頭出汗,帶路的指著前麵緊閉的門說:“陛下,杜翰林就在這內裡。”
“朕要你切身出去看望,將你聞聲的、瞥見的,照實記錄,稟報給朕。”
再厥後,傳聞是老尚書一通家法,逼他去考功名,不然將他逐出門牆。他倒也真有本領,廝混了這麼久,收心讀了一年書,竟讓他得了個狀元歸去。原覺得是有人私心作弊,賣好過老尚書,誰知金殿對奏,他也是答的滴水不漏。從他麵上看,也並無酒色之徒那般頹廢之色。也許販子傳言有誤,不過是少年心性給傳得如此不堪。
天子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有明君方有忠臣,那如果朕做不到你心目中的明君,你就籌算不忠了麼?”
杜書彥當下俯身叩首,直磕得血流滿麵:“臣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太子受罰,臣獨一死耳。”
杜書彥昂首迷惑道:“那陛下的意義是……”
“哈。”杜書彥乾笑一聲,罷了,天意難測,反正拿著六品俸祿,管他乾甚麼呢。
不知他現在做這個翰林修撰做成甚麼樣了。如果確切為可用之材,再漸漸摸索他是否定真忠正不阿,可為親信之用。
幸得今上聖明,先皇以和為貴,替他穩了這江山數十載,留下豐足國庫,卻也留下了各種隱患。各安閒封地的王爺裡給他找的最小費事便是以糧食欠收為由要求減免賦稅,交界三國的國君中給他生的最小事端是每年秋冬之際叩關擾民,劫了東西就跑。這些內裡的倒也罷了,京裡群臣也不消停:兵部要錢,戶部裝死;禮部要修太廟,工部說違製;吏部考功名單被刑部指有私……一時真真假假,喧華不休。
這話說的短長,杜書彥撩袍跪下:“陛下如有失,為臣子者應忠告切諫,如果為慮已身而不敢觸陛下之逆鱗,是為不忠。若陛下不肯聽,到時還請陛下賜臣一死,以全臣的忠君報國之名。”
吏部的考功記錄證明杜書彥夙來忠於職守,事情均不折不扣完成。隻是前麵有點評:“生性不羈,有失提統,不堪重用。”看筆跡,應當是吏部被稱為“鐵麵直筆”的曹磊所書,這位狀元郎入翰林以後,朝堂之上一貫也冇人再提起他,這倒引發了天子的興趣,叮嚀擺駕翰林院。
杜書彥垂首道:“有明君方有忠臣,前朝厲帝終究傾國,乃是將賢臣誅儘,身邊儘為奸佞之故。而本朝太祖取而代之,是因建國眾臣,文官忠心為國不計小我得失,武官奮勇拚殺而不畏死。臣想將這些名將良臣記錄下來,以備先人……”
第一次感覺忍無可忍,是邊關戰事吃緊,令各地藩王捐糧,呼應者寥寥,唯端王一人出了兩千兩,其他藩王均稱天災連連,實在無錢也無糧。以是,他隻獲得了兩千兩,於龐大軍費而言,真恰是杯水車薪,卻不得不讚端王忠君體事。
“縱不能禁,也應出言相諫,杜賢彣卻甚麼都冇有做,有違人臣之道,就教員懲罰。”小小身子跪得筆挺。
他倚在案邊,細細想著天子方纔的話,這是甚麼意義?讓他出去刺探動靜再回報?那不是江湖上的動靜估客麼,經常兼這份差的彷彿都是丐幫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