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心之所向。”
紅燭火苗躍動,映得先生半麵側臉棱角清楚,也愈發的清臒,隻要一雙鳳目,在昏黃的光暈下腐敗澄徹。
“甚麼……”忽聞先生輕喃,藍衣公子一時不解,正欲開口,卻已是了悟。
蘇玨呆呆地看著麵前產生的一幕幕,腦筋早就凝成了一團漿糊。
倒是本身,纔是那十年寒窗,一事無成,最後又放手人寰,讓父母整日裡以淚洗麵的不肖子孫呐。
臨河村地界不大,民風渾厚,哪家的閨女過了二十歲還未出嫁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又何況這男男相戀一事?
長衫,中衣,中褲,褻褲……
雖非誌願,但蘇玨作為靈魂跟在楚先生身邊也有幾日風景了。之前也並非未見過先生沐浴,卻因同為男人,坦開闊蕩,從未想過避諱甚麼。
回身一看,才發覺是楚先生在屋內燒了熱水,這會子閂上房門,搬過浴桶,正籌辦沐浴。
先生固然四壁通風,屋頂漏雨,為人卻極愛乾淨。縱使衣衫補丁摞著補丁,也必定是一日一換洗。
本欲退敵,哪曾想對方竟迎難而上,楚羿盯著藍衣公子,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終是隻剩一句:“天氣不早,飛白就此告彆。”
“……”
想來必是那李大人的原因!
斷、斷、斷、斷袖餘桃龍陽男風兔爺兒……
正自怨自艾,得空旁顧,身邊俄然“嘩啦”一聲,倒把蘇玨嚇了一跳。
狀元返鄉,那但是百年難遇的大喪事啊!街坊四鄰馳驅相告,不為彆的,隻為沾沾喜氣。那驅逐的步隊鑼鼓喧天,燃鞭放炮,李家乃至還在家門外設了流水宴以謝鄉鄰,熱烈非常。
李堯,李大人,李大人……現在影象裡那張青澀的麵龐與實際漸漸堆疊,這十多年疇昔,李家公子想來也剛好是藍衣公子現在這般年紀。
藍衣公子心中頓時一片腐敗,深思半晌,纔對著先生慎重道:“飛白惟心之所向,均存亦如此。”
蘇玨打小就餬口在村裡,最遠也不過跟著爹爹去趟鎮上。要說這斷袖龍陽,都是史乘裡記錄的故事,那裡親見過呐。
“可知飛白情意?”
蘇玨好似心頭長草,忍不住偷眼一瞥,便窺到先生橫出浴桶以外的臂膀。
……
聞言,藍衣公子不置可否,隻是深深望著楚羿,細細形貌他的眉眼。
情至深處,多數身不由己,若能收放自如,反倒像是兒戲了。
反倒是蘇玨,望著藍衣公子長身而立,淡然含笑的模樣,目光猶疑不去。
記很多年前,九霄鎮上曾出了個遠近聞名的神童。此童姓李名堯,五歲知五經,六歲能詩文,十三歲落第人,十六歲殿試得狀元,為翰林,賜進士落第。打馬遊街,瓊林禦宴,一時候風景無窮,無人能出其右。
甚麼龍陽之好,斷袖分桃,這男人與男人之間……真叫人一刻也不得安生。
“飛白不敢。大人身為肱骨之臣,飛白不過一介草澤,怎能夠與大人相提並論。”
“忘了?”藍衣公子瞪大眼瞳,難以置信地望向先生,斯須堪堪苦笑:“自我入九霄鎮以來,你我二人結伴隨遊,談文論政,秉燭夜談。那日之事……我覺得你同我是普通心機,卻未曾想竟換來一句‘忘了’,教李某……情何故堪?”
仕道官途,觥籌交叉,聽慣了聲色歌舞,見慣了綠肥紅瘦,便認了那句“君既偶然我便休”纔是儘情蕭灑,至情至性,倒忘了這人間另有歌雲“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