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既然為漪瀾延請名師習畫,莫如為六姐姐也延請名師講課講文,也好讓六姐姐修身養性,多些見地,今後為太太分憂,為老爺分憂。”
她要辯論,卻一時候理屈詞窮,委曲得撇撇嘴,眼裡撲簌簌落下。才頤指氣使的放肆氣勢彷彿大火遭暴雨打滅,涼涼的淚滾落,望向老爺的目光反有幾分不幸委曲。她倒是委曲了。
五姨太福了一福領命,六姨太驚惱得喊一聲,“老爺!”她轉眼噙了一眼的淚,言語哀哀的。《女訓》《禮記.內則》之類的文章,若她公然出身書香家世,該是垂髫之齡的蜜斯們倒背如流的文章,現在逼她重讀,彷彿讓她重學《三字經》《弟子規》普通的輕辱。她豈能不急?
六姨太的孃家本是都城的官員,也算是出身王謝,常日裡就頗是因家世張揚。現在老爺斥責她“不讀書,見地鄙陋”,清楚是罵她冇有學問,這在書香世家的蜜斯該是如何的欺侮逼視。一句話玉瓏又驚又惱,愣愣半晌冇了話,神采頃刻青白冇了赤色。
一句請石老夫子坐館執鞭任教的話,世人皆驚。我見六姨太姣美的小臉兒一沉,暴露幾分惶恐,丹鳳眼噴火般氣憤,小巧小巧的身子向前衝,不顧了身份指去三姨太罵:“花媚香,你個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一陣驚羞,恍悟他的促狹。羞惱得啐他一口扭身欲逃,嘴裡還叨唸一句:“不端莊!為官不尊的!就不消怕被言官彈劾了去?”
諸事已畢,他側頭轉向我,唇角勾著一抹拿捏的笑意。
我噙了淚,勉強扮出一絲笑意,輕服一禮道:“老爺不提點,漪瀾反是錯怪了六姐姐。不知者不罪,既然是姐姐不曉得這些才惹出本日家宅不寧的笑話給外人看,本也怪不得她的。”
“瀾兒的畫技想必精進了,令人欽羨,倒令為夫也想學畫西洋人物畫。”他目光中難以捉摸的通俗,似笑非笑的模樣反令我摸不到眉目。固然嚴懲了六姨太大快民氣,但畢竟我失禮不敷全麵在先,小左兒露體,斯蒂爾私藏的西洋小天使的油畫……我心存顧慮,竟然訕訕地望著他不敢近前。
世人散去,獨周懷銘立在春暄館的天井,好言安撫了斯蒂爾畫師幾句,言語間倒是寬柔兼濟。斥責了六姨太的魯莽無知,卻也警告斯蒂爾華人是禮節之邦,男女有彆,不成逾矩。更是叮嚀了貼身的小廝孝兒留在春暄館服侍著,以防再肇事端。讓孝兒帶了斯蒂爾出去喝酒壓驚,算是替六姨太賠罪。
我楚楚不幸地望著他,如一隻無枝可棲的小鳥兒,他執了我冰冷的指尖低聲說:“委曲瀾兒你了。”
我驚得咂舌,不由噗嗤一笑,竟然有如此的趣事,難怪玉瓏急惱得痛罵三姨太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本隻想藉機讓玉瓏有個經驗,好歹收斂幾分,卻不想三姨太節外生枝,不動聲色的就給六姨太玉瓏下瞭如此一個套兒,還套牢了馬腿,穩穩的逃脫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