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中,我看清了他的身影,還是那麼清臒、肥胖,慘白的臉頰似蒙了一層薄霜,烏亮的眸子裡,目光卻還是沉穩。
她望我,唇角挑起對勁的笑,不止是那種幸災樂禍,嘲笑中更有旗開得勝的對勁。旋即她長長感喟一聲道:“看來美人如花之說還真是最貼切不過的。香消玉殞,也不過在頃刻間。早知如此,又何必去自尋煩惱,巴巴地感染了一身的瘟病,害人害己呢。”說罷,咯咯咯一陣輕笑,手中紈扇掩麵笑得對勁。
“瀾姐姐醒來了!”美人一聲欣喜的呼喊,床頭人影攢動。不錯,這裡是掃花彆院,統統還模糊熟諳。身邊模糊的抽泣聲,墨玉和泥金揉了淚眼,滿臉淚痕。但是,她們說甚麼郎中墜崖,這是如何一回事?神智緩緩復甦些,昏黃中瞥見模糊的燈影,一張張神采暗淡怠倦的麵龐。
雨打傘蓋的聲音,轎簾子一挑,米郎中頂了大雨躋身進了轎廂,一邊為我評脈,一邊點頭。黑暗中隻能看到他暖和沉寂的眸光,聽到他緩緩的話語聲叮嚀著:“速速扶八姨太上我的馬車趕路,先行回彆院。我在此等待。”
這如何使得,周身衰弱有力,我還是吃力地對峙著,讓他先行去彆院尋九爺套車來接我們。
“老爺的話,不過是束縛那些未曾患過痘疹的人的。現在連得了痘疹的寶兒少爺都交給了我,可見我是例外的。”那嬌滴滴的話語透了幾分刁鑽,垂垂向我屋內而來。
天氣垂垂放暗,遠處的深山中似有野獸的嚎叫聲,駭民氣驚膽顫。泥金慌得嗚嗚的哭出來,哀哀地哭求著馬伕:“我要回府去。”
再醒來時,麵前是灼目標燭光,頭還是沉重難抬。哭泣的哭聲響在四周,耳邊是一個熟諳的聲音:“廢料一群!入夜路滑,馬車墜崖摔死一名郎中,就尋不到旁的郎中了嗎?八姨太都病成這步地步了,快去請呀!”
“八姨太這病症遲誤不得了。如有個閃失,大帥定會見怪,速速換了車轎!”米郎中年老,倒是話音有力。我周身冰冷得顫栗,衰弱得有力睜眼,依約中一陣混亂的聲響,彷彿冥冥中一些虛幻的聲音從深深的水底泛出,似是雨聲,水聲,更有悄悄呼喊我:“漪瀾,漪瀾~”
大雨穿過轎簾斜入車中,一陣陣濕寒。又不知又過了多久,我隻感覺裹在身上的被衾已是冰冷似鐵,凍僵的手指,麻痹難抬,我強自掙紮著不讓本身睡去。荒郊田野,雨地風涼,如果睡去了,怕就真的去了。
馬車行在山路上顛簸不定,秋風颯颯,山濤連綴如海聲,無儘蕭瑟淒冷。我乏力癱軟在車中,彷彿這身子都不屬於本身。
一陣窸窸窣窣的衣履聲從窗彆傳來,伴隨腳步聲雜遝,想必是接我去掃花彆院的婆子小廝們到了。冰綃忙迎出去看,我勉強抬起痠軟有力的手去拭淚。
“美人!大雨山路滑,樹木傾圮斷路,現在冇法回城了。”是九爺懷鑠的聲音,聲音不高,還是衰弱,但是聽來如雪中的炭火普通暖和。
冰綃遊移不肯解纜,我對她略略點頭,表示她退下。邪不堪正,我是不必驚駭她老六的。世人衣衫摩挲的細細輕響垂垂退去,四下裡寂靜無聲。
“喀嚓”一聲,我身子被重重的一顛,幾乎跌出車去,驚魂未定時,就聽身邊服侍我的小丫環墨玉和泥金嚇得大哭起來。簾子外馬伕唉聲感喟道:“八姨奶奶這車,車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