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放暗，我隨在安公公身後去太後宮裡領賞。

行至長命宮外，忽聽宮牆內撕心裂肺般的一陣女子淒厲的哭嚎，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已非人聲，如野獸絕望的哀鳴，含混入耳到她告饒哭喊：“老佛爺饒命！老佛爺恕罪！不敢了！臣妾知罪！”那沙啞淒厲的哭聲一陣陣撕破了靜夜，如陰曹地府裡的厲鬼慘叫。

她行過我身邊時，慘白的臉頰上淒婉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又害羞帶驚的避開我的眸光，我不由一驚，這，不是皇上的寵妃貞妃娘娘嗎？

席間，致深俄然來了興趣，要帶我去禦花圃逛逛。美人更是樂得拉著三公主的手一道隨行。

皇上如何的讓致深留守去軍機處重地？他並非軍機章京大臣，又非京官。安公公詭詭的一笑，手中麈尾一擺道：“嗯，這還不是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話，太後老佛爺的恩情。”又幽幽地低聲歎一句，“但是亙古未聞呢！”

待回到戲樓要辭出時，暮色四合，彩霞滿天。安公公帶來了太後的打賞，隻點名叮嚀我隨他去長命宮去領賞謝恩。我不覺有些忐忑不安，望向致深時，他眸光中也一樣驚詫，他不由問一句：“敢問安達，太後但是醒了？”

一時錯愕，我腳下一軟，身子一晃，幸虧被安公公一把攙扶住。安公公輕笑道：“八夫人慌得甚麼？貞妃娘娘這不是也來領賞嗎？她不守婦道，乾預朝政，膽小妄為。那枚金牌就是她向皇上討去，租賣出宮，被亂黨所得。太後大怒，叮嚀掌摑二十，又褫衣重責了二十杖，冇見貞主子的屁股都打爛了嗎？”

我驚得立足不動，惶然的目光望向安公公，頗是膽怯。

我們再回到席間，戲台上恰是一名水亮點翠頭麵、粉藍色采褲，胭脂紅繡鞋的小旦角正唱得著《遊龍戲鳳》，配戲的名角孫小樓去的正德天子，同小旦角相戲時唱得一板一眼，聲音清澈，想來剛纔皇上仗了幾分酒意無狀的“遊龍戲鳳”，我不覺有些周身不安閒。我側眼看一眼身邊的致深，他正同美人談笑著講戲，彷彿健忘了剛纔那場刀光劍影的驚險和諸多不快。

一起行來，便見宮殿前懸著高凹凸低的絹紗絳紅燈籠，寺人們正在秉燭火,紅燈點點在如海的夜色中搖擺，照得宮院內流光溢彩，花樹敞亮，彷彿瓊台瑤池。隻是那敞亮的光影中卻帶了些淒清暗澹的薄霧，不甚清楚。

三公主忙擺擺手打發他們下去，無法道：“這些日子母後就惱貞妃姐姐狐媚皇上呢，今兒又是如何了？”

俄然一陣混亂，人群喧鬨著從中讓開一條道，直通麵前東暖閣殿門。遠遠的從殿內架出一名宮眷裝束的人，素淨的衫子，倒是披頭披髮，腿不能行，是被寺人擺佈架著過來。

為首一個小寺人結結巴巴道：“回三公主殿下，是，是太後老佛爺叮嚀把貞主子帶去了長命宮問話，貞主子叮嚀主子們去稟告皇上。”

我的一顆心狂悸，清楚是宮內產生了甚麼大事，恰好召我現在入宮來，莫非太後是成心為之？

台上一齣戲唱罷，致深替太後放賞，邊吃邊看戲說樂，如此便又過了一個多時候。

我一驚，見致深神采更怔。我早曾傳聞勤和殿旁軍機處是重地，門口立一塊牌子，“誤入軍機者斬！”

安公公卻溫笑了指著前麵說：“老佛爺還等著呢，八夫人這倒是快些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