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又道:“轉過年來,官府卻又說官軍要出兵隴右,要加征稅糧,年前以籌相抵的稅糧也要補齊,待戰事完後才氣減免。官府既出了佈告,便每日挨家挨戶催逼繳糧。幸而小婦人家為這個小店留了些許麥子,無法之下隻得繳了上去,家中糧少,便少賣些麪茶也就罷了。但有那一等人家,家中存糧本就未幾,官府催逼的緊,便隻得變賣傢什四周買糧上繳。這一來,糧價可不就漲了上來了麼。”
熊烈思前想後,忽的站住,對李大郎道:“李大,去雇一頂小轎,我等去太守衙門。”
過未幾時,便見那兵丁快步出門下階來道:“府君有請,請禦史至後堂相見。”
熊烈道:“本來是文經曆。下官不速而至,豈敢見怪?”
婦人道:“我們這位解縣尊,在陝縣任上已有四年,客歲三年任期滿了,卻不知為何竟又留任了。剛纔小婦人便說了,這位縣尊雖有些貪,卻也並未過分,現在如許的官,已可算是好官了。是以解縣尊留任,我等百姓也隻得隨他。”
剛進大門,便見一人快步迎了出來,此人約莫三十餘歲年紀,身材肥胖,穿戴寶藍色襴袍,戴著垂角襆頭,走到近前躬身見禮道:“見過熊司諫,小人有禮了。”
熊烈道:“哦?糧價這般高,莫非也與貴縣縣尊有關?”
熊烈笑道:“大嫂眼力不差,我確是讀書人,隻因考了幾次都不得中,這才轉而經商,不過賺些錢餬口罷了。”
李大郎與包乙皆是一愣,李大郎道:“官人,去太守衙門做甚麼?”
熊烈三人是從陝州南城入城,吃住皆在南城,那太守衙門倒是在陝州北城,相距甚遠,肩輿直走了多數個時候方到。
熊烈點點頭,命包乙、李大郎在外等待,自隨那兵丁進了陝州府衙。
婦人道:“現現在朝廷政令腐敗,當官的也不敢搜刮過分了,百姓們日子都還過得。我們這位解縣尊雖說有些貪,卻也大抵過得,隻要我們百姓有一口吃的,便也得過且過了。如果換一個官來,隻怕還不及這一名。”
熊烈道:“段府君言重了,下官冒昧來拜,府君見恕纔是。”
那人道:“小人是陝州府經曆,姓文,單名一個修字。隻因府君忙於公事,司諫來的又非常倉猝,是以府君不及相迎,還望司諫莫要見怪。”
那婦人接過錢,已是愣住了,半晌覺悟,倉猝推卻道:“客長,這如何使得?這...如何用得這很多?”卻見熊烈三人頭也不歸去遠了。
三人走在街上,熊烈滿臉陰翳,鬱鬱不樂,包乙、李大郎也不敢說話,隻跟在熊烈身後。
熊烈又走幾家店鋪,與店夥掌櫃扳話,有不睬不睬的,也有談興甚濃的,然提及官府賦稅,卻都欲言又止,甚或閉口不言。
包乙道:“官人此次出都,是為巡查秦鳳郡,這永興郡之事與官人何乾?官人何必多管閒事?”
熊烈道:“大嫂說的當真通透,我竟未想到,竟還希冀太守主持公道,隻怕是與虎謀皮了。”
二人分賓主落座,文修坐了段圭下首,不一時,又有下人上了茶來。二人淺呷幾口,熊烈道:“府君,下官此次出都是受命巡查秦鳳,差事辦完回程路過貴府。下官本不欲冒然相擾,然昨夜今晨,下官在販子坊間耳聞目睹了幾事,一時難辨真偽。隻因下官職責地點,不能不聞不問,便隻獲得府衙叨擾段府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