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帝打斷道:“你不必細說了,朕也不耐煩聽。你當朕看不出你奏疏當中的蹊蹺麼?即便朕看不出,盧象山久經戰陣,莫非也看不出?你那奏疏訛奪百出,便是政事堂幾位宰輔不通兵事,也已心知肚瞭然,你想瞞過誰去?若非如此,朝中群臣又怎會紛議不休?朕又何必急召你回都?”
進了紫宸殿東寢殿,陳封見鄭帝仍舊靠在南窗下大榻上,洪福侍立在旁,忙跪下行了大禮。
陳封道:“陛下說的是,幾位宰輔與盧太尉恰是以國事為重,以君父為重,又念及臣昔日有些微功,纔不來與臣計算。便是盧太尉一心要統兵伐蜀,卻被臣搶了先,越俎代庖,也未曾心生怨意。臣於戰事上每有疑問,盧太尉皆傾囊互助,並無半點私心。昨日盧太尉便說,朝天鎮之敗便敗於虎賁部將於介,如果盧太尉親身統兵,於介萬不敢如此驕易,乃至兵敗。戰陣之勝負,皆在此細枝末節也。臣亦深覺得然,然臣畢竟難與盧太尉比擬,也隻能竭力為之了。”
“嗯?”鄭帝的語聲中透出嚴肅。
陳封道:“臣謝陛下隆恩。陛下洞見萬裡,實將臣心底之私意儘數道出,陛下待臣如此寬仁,臣萬死不能報之萬一,隻能捐軀以報。昨日袁相公與盧太尉看望臣,臣已將伐蜀方略和盤托出,臣現下在利州屯田,隻待機會一到,便可再攻漫天寨...”
鄭帝緩緩道:“朕身子骨也還結實,雖不及你年青人,卻也無病無災。你心中顧慮朕,朕心中卻顧慮著火線戰事,你若當真顧念朕的身子骨,便該在火線打好仗,給朕帶回一份功勞來。”
陳封謝了恩,起家在榻旁椅上坐了,這才偷眼打量鄭帝。鄭帝雖年齡已高,精力卻甚好,光著頭,頭髮與髯毛都已慘白,卻打理得一絲穩定。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祥雲紋棉布夾袍,兩腿上蓋著一條榴紅色團繡錦被。麵色紅潤,肌理瑩白。
鄭帝道:“你有這份心機,非論對錯,也是好的。你能事事念著朕,縱是錯了,朕也能寬宥你,不與你計算。但取蜀是我鄭國大計地點,你若不能勝利,朕縱想寬宥你也不能了。崇恩,朕也曉得你為人奸佞,不肯表功,你急於強攻朝天鎮,一來是朕催你速戰,二來也是得知隴右又要開戰,你恐我大鄭國力難以支應三處戰事,這纔有此一敗。此番朕不再催促你,你大可緩緩圖之。然雖如此,卻也不能拖延日久,現下朕還能擺佈朝議,倘若當真日久未有建立,隻怕朕也保不住你了。”
鄭帝微微點點頭,道:“你起來罷,坐著說話去。”
陳封聽聞,倉猝出屋應道:“陳封在此。”
內侍道:“聖上宣召,到紫宸殿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