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其唯學乎。彼學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賢人也。上為賢人,下為士、君子,孰禁我哉!鄉也混然塗之人也,俄而並乎堯禹,豈不賤而貴矣哉!鄉也效門室之辨,混然曾不能決也,俄而原仁義,分是非,圓迴天下於掌上,而辯吵嘴,豈不愚而知矣哉!鄉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舉在此,豈不貧而富矣哉!今有人於此,屑然藏千溢之寶,雖行貣而食,人謂之富矣。彼寶也者,衣之不裁縫也,食之不成食也,賣之不成僂售也,但是人謂之富,何也?豈不大富之器誠在此也?是杅杅亦富人已,豈不貧而富矣哉!故君子無爵而貴,無祿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窮處而榮,獨居而樂!豈不至尊、至富、至重、至嚴之情舉積此哉!
人論:誌不免於曲私,而冀人之以己為公也;行不免於汙漫,而冀人之以己為修也;甚愚陋溝瞀,而冀人之以己為知也:是世人也。誌忍私,然後能公;行忍情性,然後能修;知而好問,然後能才;公修而才,可謂小儒矣。誌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諸侯、大夫、士也;世人者,工農商賈也。禮者、人主之所覺得群臣寸尺尋丈檢式也。人倫儘矣。
以從俗為善,以貨財為寶,以攝生為己至道,是民德也。行法至堅,不以私慾亂所聞:如是,則可謂勁士矣。行法至堅,好修改其所聞,以橋飾其情性;其言多當矣,而未諭也;其行多當矣,而未安也;其知慮多當矣,而未周到也;上則能大其所隆,下則能開道不己若者:如是,則可謂篤厚君子矣。修百王之法,若辨白黑;應當時之變,若數一二;施禮要節而安之,若生四枝;要時建功之巧,若詔四時;平允和民之善,億萬之眾而搏若一人:如是,則可謂賢人矣。
應之曰:是殆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履天子之籍,負扆而立,諸侯趨走堂下。當是時也,夫又誰為恭矣哉!兼製天下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焉;周之子孫,苟不狂惑者,莫不為天下之顯諸侯。孰謂周公儉哉!武王之誅紂也,行之日以兵忌,東麵而迎太歲,至泛而泛,至懷而壞,至共頭而山隧。霍叔懼曰:“出三日而五災至,無乃不成乎?”周公曰:“刳比乾而囚箕子,飛廉、惡來知政,夫又惡有不成焉!”遂選馬而進,朝食於戚,暮宿於百泉,旦厭於牧之野。鼓之而紂卒易鄉,遂乘殷人而誅紂。蓋殺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故無首虜之獲,無蹈難之賞。反而定三革,偃五兵,合天下,立聲樂,因而武象起而韶護廢矣。四海以內,莫穩放心易慮以化順之。故外闔不閉,跨天下而無蘄。當是時也,夫又誰為戒矣哉!